冯志远睁开了眼睛，晨曦的光芒还没有照进来，屋子里仍然是一片昏暗，但院子里的鸡已经叫了几遍，他必须起来，不然那个可恶的女人又会拿着擀面杖打他了。掀起薄薄的带着一股子霉味的破被絮，寒风无情的钻了进来，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热能就这么流逝了，“咦？热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语？”

堂屋里传来的动静，他知道是那个女人起来了，他的时间不多了。一咕噜爬起来，三两下将同样布满破洞的外衣裹在身上，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浑然顾不得外面的寒风和脚下的积雪。“真冷啊！”没有穿袜子和鞋子的脚就用几条破布简单的裹了几圈，站在雪地里已经冻得麻木了，雪水透过冻裂的伤口刺激着痛觉神经，“等等，痛觉神经是什么鬼？啊，不对不对，什么鬼是什么鬼？”一时间被脑子里出现的莫名其妙的词汇弄得有些呆傻的冯志远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身影的到来。

“你个死鬼！让你干点活都在这偷懒？你怎么不去死呢？”一边骂一边棍子就招呼了过来。

擀面杖落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冯志远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手上赶紧将掺和了糠皮的烂菜叶倒入鸡圈，同时背起了竹筐。这下女人停了手，不是因为他开始劳作了，而是怕把竹筐打坏了。

“赶紧给我砍柴去！昨天让你去你要装死，现在下雪了，家里都快冷死了，想烧个炕都没柴火！”女人还在骂骂咧咧的发泄着不满。

冯志远已经走出很远了，对于女人的喝骂和殴打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早上的事情，“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奇怪的词语呢？”

因为下雪的缘故，村子里的这条烂泥路也被冻得坚硬如铁，倒是没了以往一踩一脚泥的尴尬，只是被牛车压出的车辙也被冻得硬邦邦的，每次踩到上面都会刺得脚更加疼痛难忍，冯志远只能选择靠两边的积雪最多的地方行走，虽然冷一点，但总比被刺出血要好。离开村子不远就是一片大山，山高林密，冯志远不止一次想要躲进山里不在回来，但一想到只有四岁的妹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可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大山里过活，“咦，貌似我也只有八岁吧。等等，什么是貌似呢？”艰难的坎完柴之后他就背着竹筐往家赶，回去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不能再吃午饭之前干完的话，那就得饿到晚上了。

回到家，女人正在厨房里做饭，父亲已经出门去保长家做工了，天寒地冻的，也只有保长家才有活计让这些没事干的泥腿子找份吃食。说起来，大王村的保长算是仁义的了，只收五成地租，听说其他村子有收七成的，一年到头劳作之后落下的粮食都不够糊口。

妹妹被栓在屋子里，她倒是没有遭受冯志远这般的折磨，一来是因为年龄还小干不了活，二来是听说女人要把她养大后卖给保长做小妾，如果真的能给保长做小妾也是极好的，至少不用像他这个哥哥一样挨饿了，或许自己不愿意带着妹妹入山也是存着这份念想吧。

趁着女人没工夫搭理的趟，冯志远逗弄了一会妹妹后，赶紧去河边打水，水缸里剩下的水不多了，要是让女人主动提起的话又会是一顿打。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家里的事情做完了。女人也将饭菜端上了桌子，不过他是没有资格坐上去的，盛了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饭，挖了半勺咸菜，半个窝窝头，这就是他的午饭，父亲中午在保长家里吃，不回来，所以他得到的只能是这样简单、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吃食。这不禁令他更是对丰盛的晚饭充满了期待。

桌子上有小半碗白饭，还有半个鸡蛋，那是为弟弟准备的。弟弟今年才两岁，是这个女人亲生的。是的，他和妹妹的娘死了，小有钱财的父亲有娶了这个女人，生下了弟弟。自从有了弟弟之后，他和妹妹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所以他恨这个弟弟，你倒是过得好，凭什么让我和妹妹过不好？斜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弟弟看，他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弄死这个害人精！见到女人过来了，他赶紧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饭食上。旁边的妹妹也正啃着窝窝头，她的伙食明显要比他好一些，女人说，闺女如果不好好养，不够漂亮的话，将来怎么嫁给保长做小妾？冯志远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以前在山林里找到的鸟蛋，都偷偷的给妹妹吃了，自己一个都没吃过，哦不对，吃过一个，那味道……真是美啊！

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

女人吓了一跳，手上端着的碗也跟着掉落到了地上，雪白的米饭撒了一地，只是贪吃的鸡们也被枪声吓得四散惊走，谁都没有注意到地上的饭粒。

“快，快躲起来！”女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抱着弟弟往房间里面钻。

冯志远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女人如此，也就拉着妹妹的手要往房间里跑，但是妹妹身上的绳子还和桌子栓在一起，他又慌忙的去解绳头，但是女人系的很牢，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外面的枪声停了，但却响起了吆喝声和马蹄声，女人的哭泣声、男人喝骂声不绝于耳。冯志远一咬牙，把桌子掀翻，从桌腿上撸下绳子，拉着妹妹就要往堂屋跑。

哗啦一声，有些破旧的门被人踹开了，两个端着枪的男人走了进来。

“吆喝，这还有两个娃娃呢，大人呢？婆娘呢？死哪去了？”一个男人高声喝道：“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两个娃给宰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

“娘的，真没人？”男人拉了拉枪栓就要下手，旁边的精瘦汉子一把拉住了他。

“小娃娃，你家大人呢？”精瘦的汉子问道。

冯志远瓮声瓮气的回答：“我爸去保长家做工了，我娘……死了。”

“大虎，算了，都是可怜人。”精瘦的汉子说道，男人想了想两个娃也的确榨不出什么油水，点点头：“行，就听你的，咱们去找点好东西去。”说完两人就进了堂屋。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两人提了一带白米和白面出来了，“没想到这家还有两个钱啊。可惜没有婆娘。那鸡咋办？”男子问道。

“都宰了带回去呗。”精瘦的汉子对着大公鸡就是一枪。

大公鸡死了，屋子里传来的哭声，是弟弟的哭声。

男子转头怒喝：“你这两个娃娃怎的骗俺？”啪啪两枪，精瘦汉子想要拉却也没有拉住。

冯志远拉着妹妹的手，眼睛一个劲的想要合上，但是他却努力的睁开，就是想要再看妹妹一眼。“妹妹，你先睡，哥哥一会也要睡了，但愿这次能做个好梦……”他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