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夙原乃是五重天入口之外的万里平原,自妖族大军不断增兵以后,仙魔联军也随之集结在了此处。
此时,虽有两人在仙魔联军的后方主帐中,但整个大帐却是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的帐外还有些余晖,可帐内已经烛火闪耀,温黄的灯光下,有一人背负双手,目光落在案桌后面的仙界布防图上,若有所思。
这位便是仙界唯一的半神,缥缈仙帝亲封真王之位的司木上君。
司木真王永镇六重天,位高权重之外,放之三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俊俏男子,如今已到中年,可端正的面孔和英俊的五官依然有着当年的俊朗,体型胖瘦适中,挺拔有力。
此时他一身墨色长袍,除了腰间一条锦带便无其他饰物,但越是如此,越能感觉到那股深而不露的气势来。
因着这几日妖军不断袭扰焚夙原,一身银白铠甲的风回仙君面色有些疲倦,但眉宇间积攒下来的杀意却不曾削减半分。
看着前方的人影半响不发一言,风回皱眉道:“妖族大军已经集结在了我军对面,真王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司木真王目光微凝,没有转身:“此次妖族向五重天发兵,这其中用意自是不言而喻。你同妖族交手百余年,想来对他们的底细也知之甚深,可有应敌良策?”
“此时固守已非良策,妖族战力雄浑,若是固守必然死伤惨重。为今之计,若是想到出其不意的方法,或能转危为安。”
“不曾想你也能看出这唯一的机会。”司木真王似是有些意外,朝风回招了招手,“既要出其不意,本王这里倒有一策。”
司木真王朝走近过来的风回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布防图,道:“无奇峰乃五重天的入口所在,自飞羽破了我军在此处的防御,妖族便固守在此处,一旦大战开始,妖族也会通过此处再次增兵。无奇峰虽然易守难攻,但我仙界若能拿下此处,切断妖族大军与后方的联系,我军便多了三分胜算。”
风回目光一沉,眉关紧锁道:“真王此法的确足够出其不意,只是依风回的拙见,时至今日,仙魔联军似乎已不可再行分兵之事。”
听到这暗含拒意的回答,司木真王眼匝的肌肉忍不住一跳:“怎么,难道风回上君以为,本王手下那十万大军乃是酒囊饭袋不成?”
“风回不敢。”
“本王知你所意,但三族大战已有百年之久,若是不能终止,难不成还要一直打下去?”
司木真王转过身来,直视着风回的眼睛,用极慢的语速道:“一旦我军将这三十万妖族大军葬送在五重天,妖族便只能龟缩妖界,而我军若言言胜,无奇峰便是关键所在。风回,本王已有决意,三日后,便由你和宿晨出兵无奇峰,为我军觅得反败为胜之机。”
“仙魔联军二十万,乃是我两族最后的兵力,若是真王此法未曾达到预期的效果,仙界恐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真王何不多加思忖一二?”
司木真王抬手压在风回肩上,笑了笑,道:“此事本王已经思虑再三,你只管接令便是。”
抬眼见司木真王的嘴角虽然挂着一抹微笑,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风回垂在腰际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半响才答了个“是”字,朝司木真王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司木真王回过身,目光落在仙界布防图上,脸上的笑容渐渐勾起了几分志得意满的兴味。
半响后,偏帐中。
自主帐出来的风回直接回到了偏帐,只是脚步还未迈进帐门,便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身着墨色铠甲的宿晨魔君坐在木椅上,想是因为方才去过阵前,是以置放在他身边的长刀上还有未干的血液。
瞧着他铠甲上洒满了鲜血,风回笑道:“怎么,受伤了?”
“倒是没受伤,不过你还别说,那飞羽着实是个难缠的家伙,我刚才不过是去探探他们的动静,还没靠近就给发现了。”宿晨端起桌上的烈酒灌了一口,有些气闷道。
“他能做上一城之主,手段定是不凡。”风回敛了敛眉,“不过想上一想,你这次虽露了行踪,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前段时间袭扰焚夙原的只是一般妖君,这次飞羽能够来到焚夙原,妖族又在不停的调兵遣将,大战恐怕就在最近了。”
“按捺了十载,他们还能忍得住就怪了。”将桌上的空酒杯倒满,宿晨挑眉道,“这仗打了百余年,妖族还是虎虎生威,可我仙魔二族的情形就不那么乐观了,要是这一战落败,我们两族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你也说说看,此次有司木真王相助,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想起方才司木真王的所言所语,风回面色沉了下来,沉吟了片刻,才伸出手掌朝宿晨比了比,但似乎觉得不对,张开的手掌又握成了拳,到最后也只伸出了两根手指。
“你这一会儿五成,一会儿两成,到底什么意思?”
“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风回转过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如果司木真王能在此战之中尽心,那我们与妖族便是五五之数,可一旦他别有所谋,我们的胜算就只有两成。”
“这些年妖族的损失也不小,况且现下他们军心似是有些骄漫,而我们已有十万战力强悍的仙军加入,如此还不能取胜?”
“十万大军说得好听是来保卫仙界的,说得不好听,只怕是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宿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右拳一下子砸在左掌中,辞气含怒,“值此决战之机,难道他还要作壁上观?
风回朝账外看了看,做了个示意宿晨静一静的手势:“妖皇志在三界之主,而他志在仙帝之位,是否决战,你觉得对他来说重要吗?也因为这样,陛下同魔尊虽然指派他为联军统帅,但也只是让他统御他麾下的大军,再让你我二人协同而已。”
“要照你这般说来,我看那两成胜算都是多的。”宿晨端起桌上的酒盏灌了一口,蹙眉道,“你们仙族的阵法在三界首屈一指,可不是说你们还有一护族大阵吗,怎么从来不见你们用过?”
“不是不用,而是不敢用。”风回微微摇头,“此阵能够召唤天地星力,携亿万星辰之威,威势之强,足以毁天灭地,可这代价也远远不是仙族所能承受的。”
宿晨奇道:“怎么,太初神尊给你们留下的星斗大阵,难不成还有什么副作用?”
“真正的星斗大阵是以星辰图做阵基,再由数百位仙君和万余仙将构成阵容,只是这阵一旦布下,身融阵内的仙族也会殒灭。也是因为这样,最后太初神尊才把星辰图带回了道域。”
风回饮了一口烈酒,缓缓又道:“你现在所见的那些仙阵,便是由星斗大阵衍生而来的,但真正的护族之阵却是再也布不出来,也无人敢用。”
“难怪当年缥缈仙帝宁愿选择同归于尽,也不愿布下星斗大阵。”宿晨拨动着杯盏,“看来,此次还真的要仰仗那位司木真王了。”
“若真能靠他,倒也好了。”风回拧着眉头,沉声道,“可他今日传我过去,已然下令让你我二人拿下无奇峰。”
“开什么玩笑?”宿晨霍然起身,双目喷火,“莫说仙魔联军不能分兵,便是能够分兵,让你我二人固守无奇峰,妖族大军里应外合之下,我等哪还有生机,他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推啊。”
“也不尽然,他此举的意思很明显,无外乎是为了消耗我们的兵力。但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守住了无奇峰,那妖族就再无可战之力了。”
“那要是守不住呢?”宿晨面沉如水,“万一他有心做渔翁,无奇峰就是你我的埋骨之处。”
“这我知晓。”风回放下手中酒杯,静静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也是算准了我们不会放过这一点战机,才会将战令交给你我二人。只是此战乃是干系你我二族的生死之战,如今倒也只能背水一战。”
宿晨听了这话,终究没有反驳,似是有些气恼,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
“对了,”风回问起另外一事,“魔界之门已经解封,近日又不见曲风的踪迹,你们可是把幼生魔族送回了魔界?”
宿晨目光闪动了一下,却也知道此事瞒不过仙族,旋即点了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仙帝将魔界之门解封,魔尊承了这份情,必定会同仙族共同进退,但魔族已经凋零,不能不再做些打算。”
“此事本在情理之中,仙帝陛下也明白。”风回摆了摆手,敛眉道,“如今两族同在一船之上,你们有此打算也好,没有后顾之忧,我们也能一鼓作气拿下此战。”
宿晨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眼底怅然,陛下志在率领魔族回归魔界,与仙界联手对抗妖族,既是有深仇大恨在此中,更是为了自保。
况且仙魔之战后,魔族早已衰败,之后又在九幽困居两千年,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若要重现往日荣光,魔族此战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败!
四重天大荒境。
身袭湛蓝长袍的青年自营帐外走来,看着手持古卷的妖皇,敛眉道:“父皇,仙魔二族已经集结在了焚夙原。”
妖皇放下手中书卷,微微颔首,道:“焚夙原乃是仙魔二族固守的最后一道屏障,只要攻破了此处,仙魔二族就再也没有抵抗之力。”
“道君虽然言明三界安危为上,但还是不介意谁做三界之主。三族沉寂了十载,这一战已经是最后的决胜之局,只要此战妖族大胜,便不难让仙魔二族向父皇称臣。”
淡然的语调,一如他淡漠的神色,少衍眼神平静,俊朗的面容下有种寂寥的心境。
想起妖族大军刚攻进八重天那一日,妖皇站起身,长叹了口气:“当年若非道君一句三界安危为上,我也不会率军撤回到四重天,虽是功败垂成,但也是无奈之举。”
“事已至此,我们如今也只能在五重天消耗仙魔二族的力量……”妖皇微微停住声,抬眼看向少衍,“我妖族大军可已准备就绪?”
少衍平静的眼眸动了动,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道:“此时的仙魔二族无异于困兽之斗,再者我已做了部署,祁禹等人也早已严阵以待。”
“少衍,你要记住,此战我妖族绝不能输,是以越是在此时,越是不可掉以轻心。”妖皇语重心长的道,“仙魔二族此次的主帅乃是司木真王,更有风回和宿晨协同,事实证明,这三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少衍点头:“虽然现下仙魔二族的根基仍在,但这场仗的胜负却并不难料,难就难在如何乱了他们的军心,使其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你能想到此处便好,但本皇一向信奉一力降十会,任何阴诡策略在绝对力量面前皆会土崩瓦解。妖族只要在此战打得二族没有还手之力,这之后的事便简单许多了。”妖皇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少衍,“你已同她说明白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能说明白也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执念太深,终是难以得偿心中所愿。”妖皇点了点头,神情隐隐有所感触。
少衍听见这故做无奈的语气,低垂的眸色中划过了一抹如冰碎雪的笑意,但却未发一言。
“道君既言三界安危为上,以那人同道君的恩怨,势必会搅得三界不得安宁。虽说青歌与那人交情颇深,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三族中间插上一脚。”
少衍蹙眉道:“虽然当日在琴州发生的事太过震撼,但您真的以为漓星便是太初神尊?”
“此中关节我也不甚清楚,不过她若不是,那星辰本源为何会在她的身上?可如果她是,道君必定能看出来,当年也就不会在琴州欲要取了她的性命。”妖皇眸色渐深,沉吟了片刻,“这般想来,她是不是太初神尊,倒还真不好说了。”
少衍紧蹙得眉头因为这话又骤然加深了几许,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显得有些凝重,看来无论她是与不是,有些事都还需要多做些准备!
“无论她是谁,玉盘山一脉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还需多做应对。”少衍唇边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不过也请父皇宽心,您坐镇后方便好,这阵前之事交给少衍就好了。”
妖皇拍了拍少衍的肩膀,面色和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少衍,这十载,我很欣慰。”
“这百余年少衍获益良多,如今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少衍的心意。”少衍垂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拱手道,“儿臣先告退了。”
少衍转身缓缓朝账外走去,眸色深沉如海,唇角快速闪过了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