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火海的底部,耀眼的紫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浑圆,在其中能隐隐约约见到一朵紫色莲花散发出幽幽的紫光,神秘莫测。而整个九幽火海的紫色能量也不似原先那般平静,竟是翻涌不止,可最后竟又缓缓融入了圆球之中。
圆球内的紫莲上面,青袍男子盘坐其间,眼眸微闭,无悲无喜、无尘无垢,似是已然沉睡。随着那些紫色灵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原本眼眸中时隐时现的紫色印记也逐渐变得清晰,古朴玄奥的气息弥漫在整个九幽火海。
自北荒而来的炎火落在紫光圆球外面,看着盘坐在紫莲上面的青年,神情微凝,青年身上的紫光越来越盛,静静打量着那墨色眸子里的紫色印记,炎火粗犷的面容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之色,但他的眼底不知为何又袭上了一抹担忧之色。
感觉到浩瀚无垠的灵力在他周身蔓延,甚至有种渐趋盈满的势头,炎火朝四下看了一看,微微摇了摇头,创世本源已尽数归于青年体内,溢散在九幽火海里的本源能量也缓缓融入到了他的灵力之中,不消数日,这存在了十几万年的九幽火海便将不复存在了!
炎火叹了口气,九幽全靠创世本源的支撑,裁决九幽游魂的审判之力也是由创世本源左右,一旦九幽失去创世本源,仅凭功德丰碑的镇压,又如何压得住这数不清的游魂野鬼,更何况……
神情中划过一抹遗憾,炎火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响,方才将炯炯的视线投注在了青年身上。
“我虽一直不赞同你的做法,可也不愿你用尽一生付出的心血尽皆化为流水!”
浑圆之中的紫莲随着低沉的声音缓缓消失不见,那些溢散出来的能量也已经全部融入到了青年的灵力之中。
看着那个依然盘坐在半空,但却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男子,炎火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唯剩无奈,他缓缓走了过去,将男子拦腰抱起,身形一转便向海面掠了去。
已经退到火海百里之外的一众魔族,站在他们布下的结界之外,俱是怔怔地望着九幽火海。此时,九幽火海之上的火焰虽是没有丝毫消减,但弥漫在整个九幽的炽热之感却在一点一点地降下去。
长离隐隐挡在漓星身前,似是担心她会突然冲去火海一般。
女子那一双星眸里洋溢着的苍茫目光,一直落在九幽火海那边,透出凝固的眼神来,双手扯在一起,任何人见到她,都会被其不安担忧的神情一惊。
她此刻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修为微弱,即便她多么想要冲进火海之中找寻他的身影,也是有心无力,可是心下那股不安的感觉,便像一块巨石一般重重地压在了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见长离神情悠远,漓星迟疑了一下,方才问道:“魔尊可有办法感知到瑶光如今在哪?”
长离转过身来,被她墨色眸子里的情绪所染,蓦一愣神,沉吟了片刻方道:“在九幽之中三界生灵的修为皆会被压制,神念也会被隔绝,以我的灵力,也无法让神念穿越火海进行探查。”
“那……七苍古神可有办法?”
见长离摇头,漓星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担忧之色骤然加深。
墨色瞳子里带着淡淡的银色印记,感受到那亘古苍茫的气息再次袭来,长离神情微凝,转移了话题:“你也不必过多担心,料想以他的修为,这火海也无法奈何于他。此刻火海温度已然下降,我与七苍便去寻瑶光道友,有宿晨在一旁照应,你留在此处便好,若瑶光道友回来了,也可让他安心。”
漓星眼中染上一丝暖意,“此事,便拜托魔尊了。”
“无妨。”长离唇角牵起一抹笑容,对着漓星摆了摆手便朝七苍古神走了过去。
“魔尊,你看火海那边……”
宿晨惊异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刚迈出步子的长离立时止住了身形,抬眼便见一团黑色光影自火海那方而来。
倒是漓星一听这话精神振奋了些,忙不迭的向火海那边看去,只是越看,眼底的惊喜之色便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两人?那人怀中的青年是……瑶光!可明明是两人,为何只有一人的气息?
一道青光激射而出,瞬间超过长离,方向直指那团黑影。这道青光气势汹汹,竟是带了几分急切和威压,长离神情微动,来不及细想,便也直追那道青光而去。
自火海而出的炎火将瑶光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墨色玉石上,抬眼便见那道青光急速而来,轻叹了一口气。
定定地看着那方石上的身影片刻,漓星瞳孔紧缩,突然咬住唇一言不发的朝着玉石走了过去。
前方的情景落入眼中,长离面色微变,一双眼警惕地看着一旁身着墨衣的男子。
后至的七苍古神看着那玉石上的青年,满眼的不明所以,待眼角瞥到面容粗犷的男子时,陡然怔住,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便也跟着走了过去。
死寂的空间里,他离去时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犹在眼底,可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苍白的面孔和一具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躯体。
漓星闭着眼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片刻后,她才兀然睁眼,望向炎火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却是出奇的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携着一股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定定地望着他,炎火面上散漫的神情缓缓凝住,看着连手都微微颤抖的女子和她身上如若实质的怒气,咽下了已滑到唇边的那声叹息。
“他的元神散了。”炎火微一沉吟,如是道。
“这不可能?”几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要联合魔族抵抗妖界,让她好生留在火海岸边等他回来,又怎会在此刻元神消散?
看着躺在玉石上的青年,长离轻叹了口气:“漓星,他所言不假,瑶光的元神确实是散了。”
“我不信!”漓星的语调忽然变得凌厉,便连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本就不受火海的侵袭,况以他的修为,即便是受到重创,又怎会连元神都散了?”
那股陡然生出冷冽的气息,连旁边三人都觉得有些心头发寒,长离神色沉重的道:“漓星,仙人的元神本就孱弱,若是他当真进入了火海之下,以火海底部那诡异莫测的能量,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长离无措地看着低着头的漓星,手伸了伸,又缩了回来,将炯炯的视线投在那墨衣男子身上,沉声道:“阁下既能在九幽来去自如,又能将瑶光自火海里带出来,想来也有办法救治他吧。”
炎火神情微微一顿,瞟了漓星一眼,没有开口。
“这世间,若说还有人能救他,便也只有一人了。”七苍古神看了看那具已经没有生气的躯体,一脸唏嘘的道。
漓星听了这话,秋水般的眸子不自觉的轻漾了一下。
“是谁?”长离神情一顿,沉声问道。
“上渊道君身怀造化本源,自然能再赋予他生机,可……”七苍古神顿了顿,看向长离的眼底划过一抹犹疑之色,继续道:“可如今道君不存,便也无人能救治于他了。”
长离面色一怔,七苍教导他数万年,对于太古三大神尊和上渊道君,他也并非一无所知,上渊道君自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便将瑶光复活,可是他早已消失在太古的劫难里,谁又会知道他是否还存在于世间?
一旁的炎火看了七苍古神一眼,面上掠过一抹异色,旋即又恢复如常,但并未言语,气氛陡然沉寂了下来。
上渊道君早已消逝,如何能救得了他?
漓星神色黯然,双手紧紧地扶在冰冷的玉石上,看着此时沉睡得如同死去的瑶光,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自人间相逢以来,她和瑶光不论是在仙界,还是去隐月山抢夺转魄刃,又或者是进入北荒的极北之地,一路走来虽然有些波折,但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就这样离她而去……
可此时那人就那般躺在那里,黑色的长发静静置于肩上,双手交叉胸前,神态分外安详,就似睡着了一般,可偏偏没有一丝生气,若是他真的走了……此时,漓星甚至不敢去想象她以后该带着怎样的情绪走下去。
“三界中人一旦还道于天,神魂便会化为灵气供养天地,再也没有机会存于世间,便连轮回转世都不可能。可若是有人想要强行回本溯源,只要找到功德丰碑,以功德丰碑上的造化本源之力,为其赋灵百个年头,便能再得生命印记,继续留存天地。”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炎火,抬眼看着躺在玉石上的青年和一边面色凄楚的女子,随口淡淡道。
长离听他娓娓道来,神色怔了又怔,如此隐秘古老之事,得益于七苍古神以及魔尊的身份,他并非不知道,之所以没有将此法告知漓星,便是源于此中牵连甚广,而此举造成的后果也是三界生灵远远不能承受的。
功德丰碑乃是三界初立之时,由上渊道君以造化本源炼制,便是为了稳定三界空间。后来九幽成型,上渊道君将功德丰碑一分为三,化为仙主印、魔主印以及妖主印三件神物。
此三宝不仅是一界之主的象征,又是三界生灵的记忆命理所在,不仅能稳定仙、魔、妖三界的空间,又能合仙魔妖三界之力来稳定九幽的空间,镇压九幽不计其数的游魂野鬼。即便是仙魔妖三界没有这三宝,在古神的浩瀚灵力之下,尚能稳住三界的空间。
可是三宝一旦离开仙魔妖三界,使得功德丰碑重现,在没有三界之力相助的情况下,九幽势必坍塌,轮回也将遭到破坏,那不计其数的游魂定然会涌入人间。轮回一旦被破坏,人间若是再被游魂所侵,天道必然被扰,便会引起三界大乱。
重铸功德丰碑只为了给一人再赋生命印记,天道之下,行此等逆天改命之事终归是希望渺茫,若是稍有不慎,致使界面破碎,这般后果,三界众生谁人能接受?莫说古神不敢行此之事,便是站立三界顶端的一界之主,也不敢置三界的安危于不顾。
此法,他不是不愿告知漓星,只是……这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浓浓的声音传来,漓星嘴角勾起,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望向一旁的炎火道:“功德丰碑在何处?”
长离急忙走上前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漓星,即便你找到功德丰碑,只怕……你也不能用它来救瑶光。”
“为什么?有此办法为何不能救他?”
听着漓星连声询问,长离踌躇了半响,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她那般在意于他,此法是让瑶光复活的唯一方法,又如何才能断了她的心思?
“为何?”七苍古神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炎火,负手一旁,言辞显得有些激奋:“你若用功德丰碑复活瑶光道友,九幽势必毁坏,轮回也必然受到重创,人间将再无安宁可言,三界也将大乱。”
漓星愣了半响,垂眸思索了一番,又望向长离,见他点了点头,眸中盛着的光亮骤然消失,松开了放在玉石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此等逆天改命之事所造成的后果不是她一人之力便能承担的,可是她又如何能甘心让他就这样离去。
长离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漓星的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之色,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场面一时之间又沉寂了下来,炎火瞟了瞟几人的神色,走近漓星身边,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了无生气的男子身上,“我已经将他的的魂魄封印在了身体里,若在三个月之内,还是找不到复生他的办法,那么等待他的便也只有身死道消一途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股不安的心绪,牵引出来的竟会是这般结局,压在心底的情绪浮上来,竟是万分难以承受。
墨色的眸子里含着泪光定定地看着那副躯体,轻风扬起了她的青丝,拂过白皙的玉貌,生出了几分凌乱狼狈的感觉,单薄而不禁风雨的身影,看起来竟是那般纤弱无助。
长离眼底划过一抹不忍,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漓星,你先别灰心,尚有三个月的时间,三界之大,一定还可以找到唤醒瑶光的其他方法。”
漓星惨然一笑,似是不相信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却旋即面色一变,喃喃道:“对,有办法,她一定有办法。”
心下注意一定,她俯过身将瑶光扶起,朝着长离道:“我先带他回东海琴州,若魔尊还能寻到其他方法,烦请托人告知于我。”
“一定。”见她总算是恢复了神采,长离略微绷紧的面容也缓和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先送你们出去。”
“不必了,由我带他们出去就好。”炎火从漓星手中把青年拖过来拦腰抱起,一脸散漫的道:“这火海之上的火焰,再过几日便会消失,魔尊暂且将那些游魂护下几日。此外,魔族高手还需尽快聚集。”
见得墨衣男子的这番举动,漓星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他怀中的瑶光,便沉默了下来。
“阁下对这三界之事倒是知之甚祥。”长离眼底微沉,目光耀如烈焰直卷炎火而去,却看不出那张浓眉大眼的面孔上有什么变化,顿了一顿,才道:“但灭神剑尚在瑶光体内,魔族如何能出得了九幽?”
“此事不必担心,时机一至,你们自可出九幽。”炎火撂下这么一句话,看也不看长离和七苍那一脸迷惑的神情,便带着漓星极快的向人间掠去。
望着身化长虹而去的几人,七苍古神的神情分外凝重,“此人一身神力浑厚凝重,便连我也看他不透,只是三界之中,何时又多了一位古神?”
长离怔怔地站着,出神了许久,才将视线慢慢收了回来,“他是否为古神强者,本尊并不关心。本尊所在意的是,此人明明知晓九幽失去功德丰碑镇压的后果,竟然还将此法说了出来,却不知他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
“难道此人还惦记着功德丰碑不成?”七苍思索了片刻,又否定地摇了摇头,蹙眉道:“莫说是他,便连仙帝和妖皇,恐怕也不敢打功德丰碑的主意,可他此举……”
长离沉默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过九幽火海,感受着自火海之中传过来的温度,他的眼中布满了疑惑,此刻,九幽火海的温度竟是比任何一日还要低,更是在一点一点的冷却下去。
火海暴动、温度骤降、功德丰碑……这一日发生的一切似乎皆和瑶光有牵连,可他究竟在火海之底遇到了什么?
以一人之力引得诸般变化,这种种异象仿若在说着他不是瑶光,若他不是瑶光,那他又该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