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珏娶亲未成之事,已经过去了快五个月,千水门折了一个亲传弟子在渊国,挥袖把原本想驻进渊国都城的势力都带走了,言下之意:信不过季家势力。
自那以后,季云松安静得像只无害的兔子,数着日子蛰伏了快五个月,他深以为这时间已经够久了,计划失败折兵损将的那股子恶气,是时候出一口了。
只是想归想,脑子里却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
坐在书房之中,季云松处理着公事,手不住地按着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季瓷禾此时正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书房,方莫入赘,出嫁后还住在季府的她是合情合理。
看到季云松心事重重的模样,季瓷禾放下茶盏,走到季云松椅后帮他捏起了肩膀:“爹爹怎么了?”
季云松的神经一时放松下来,张了张口,却也没说出什么。
他这个季家长女,现年二十岁,成亲不过一年,已经不算早了,十七八岁时,家族里没提过,她却比任何人都不关心不着急自己的亲事。从小到大,这个长女都是最让季云松省心的,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让他省心得有些心疼。
在这种世家,联姻、婚约作为牺牲品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事深闺中人打懂事起就明白,但要接受又是另一番滋味,可季瓷禾却好似从没考虑过这些,既不见她为哪位公子动心过,也不热衷于那些可以和世家公子打交道的宴会节日,甚至在季云松在她19岁那年忽然将方莫指为她的丈夫时,她也只是微微一怔,笑道:“看来女儿一辈子都可以在季家尽孝了。”
哪怕她想齐府的齐钰一般,有个人尽皆知的心上人,闹一闹,季云松也不会在面对她时生出一丝愧疚感。
“无事,只是……”
季云松没说出口的话,季瓷禾却是了然,她微微笑了笑,道:“爹爹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去和姜先生谈谈,也许会好些。”
“姜番?”
“是。”
季云松放下手里的公文,仔细想了想。这个姜番是季家前一段时间招进府中的新幕僚,原本想着怎么在千袖死后扳回一局,却不料千水门先甩手不管,于是这个新门客到现在为止也发挥过什么作用,不知道本事到底有多大。
如果姜番没什么见解,季府也可少养一个闲人。觉得此法可行,季云松当即放下了手头的事,起身出了书房朝姜番的别院走去,季瓷禾也把那一口未动的茶盏收拾好,带上门退了出去。
一处清冷的院落中,姜番正手抓着一把饲料喂着墙边的野鸽子,没有察觉到季云松的到来。
“姜先生好雅兴!”季云松笑着,走到姜番的身边。
姜番一见是几月不曾见过的季家家主,神色也未见紧张,随手把饲料洒在了墙头,转身行了一礼:“见过季国师。”
季云松微微颔首,对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门客的仪态有些许欣赏。
姜番请季云松入座,便切入了话题:“季国师此番来是何事?”
季云松倒没有立刻说明来意,只是反问起姜番:“五月初的青王府那事,想必先生也很清楚吧?”
姜番不紧不慢地为二人的杯子里斟满了茶水,“既然为季家效力,在下自然清楚。”
“季家现在已经蛰伏了有小半年,我怕日子再拖……”
再拖祁承泽就要把皇位坐稳了。
姜番心下十分了然:“那么季国师的意思是?”
“已是最后的时机,不可再拖。只是如今我还没有想到什么良策……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季国师既希望在下想些法子,得需告诉在下季家有何可用的东西,或是情报。”
这些敌人的信息,不计大小轻重,季云松自然是心中有数,于是他沉思了一会,说出了当下他认为合适拿出来的情报。
姜番听到最后,在捕捉到他想要的后立即开口:“季国师方才说,去年偶然得了些李家的军用图纸?”
季云松见他感兴趣,随仔细道:“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东西,去年年初李家的军队在边塞打了场小仗,稳定了本朝最后那点动乱,李重临回都城后便重整了一番军队,以抚恤金安置了那些伤残老兵,其中有一个老兵在清理战场时把一些未完全烧毁的图纸带了回来,正巧季家远亲有一位他的朋友,三番两次转手就到了我这里。只是一些李家专用的造箭图,而且并不完整,也只是供一些普通弓箭手用。”
姜番思索片刻,便笑道:“在下心中已有一记,只是不知道季家有没有可靠的人能修复图纸?”
季家虽然是文臣之家,但如今势力这么大,找一个会修复图纸的可靠之人也并不难,只是季云松不太明白姜番有何妙计,若是造出这样一批箭去栽赃李家,他倒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只不过先不说这普通的李家箭只是很小的机密,并不难搞到手,再者就算是栽赃成功,李重临也可以把罪都推到无足轻重的箭手身上去,毕竟这箭也只是供给一般士兵,内部精锐自有更加机密锐利的武器,这样的法子完全伤及不到李家根本。
再者,他此次的目的并不是李家。
季云松思索半晌,皱着眉问道:“姜先生可否详细道来?”
姜番很清楚季云松在思虑什么,却不着急,只是问道:“季国师可还记得一月后是什么日子?”
季云松恍然,每年的十一月左右,天气回暖的那几天,都是皇家传统的野外狩猎之时,届时都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不说举家前往,确实是会带着家中想要培养的人物一同前去,或是为了一展身手,亦或为了结实贵人。
这倒的确是一年一度难得的盛会,如果在这种场合使计谋,成则大成,败,只要隐秘得当不被人察觉就无大碍,怕只怕被反咬一口,那才是万劫不复。
季云松的担心,也就在这里。
“姜先生想用这些箭,在那时做什么?”
“季国师不必担心,每年狩猎,不少人难免磕碰之伤,严重时也许会出现伤亡,我并不打算杀人,所以按道理我所策划的事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响,却可以帮季国师做出一步重要的试探。”姜番娓娓道来。
“试探?”季云松眉头皱得更深了,试探这事,他已经做了好几回了,回报却颇少。
姜番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缓声道:“此箭,不要对准皇家的人。”
季云松一愣:“那对准谁?”
“齐家。”
季云松略一思索,似乎也捕捉到了一点什么,但他依旧问道:“为何?”
“李家手中握着兵权,那番心思可以说是蠢蠢欲动,有李家在前冲锋,季家作为书香之家,本就不必太过崭露头角。相反,齐府可以说是比季家更显赫一分,权力也自然更大一分,但季国师可曾看出齐府的一丁点争位之心?”
季云松久不答话,不是因为姜番的这番话没有道理,而是齐晟实在是城府颇深,他经常搞不清楚这老狐狸在想什么,但是在此事上,他不相信三家有谁没有谋逆之心,只是齐晟一向隐藏得比较深,他就没作多想。
“齐府虽然没有兵权,但是不管是商业、朝政还是人脉,所覆盖的范围都太广了,地位有多重,想来也无需在下多说。此外,以齐晟的行事作风,并不是十成十会如季国师所想,就算是,齐家估计也是想当那只黄雀,三家现在一直合作不起来的原因也就在此,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只是……季国师想过没有,万一齐家和你们的想法相反,其余两家不合作还有取胜的方法吗?”
季云松听着,神情越来越凝重。
“所以,齐家的立场,务必弄清。”姜番说着,压低了声音:“面对现在的皇家,消灭其臂膀之力就会动摇其根基,只不过一切还是得慢慢来,一口是吃不下的。更何况,如今已经错过了一击就将其击倒的最佳时机了。综上所言,从最近的齐家下手,效果良佳。”
道理,季云松是完全听明白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姜幕僚,心中甚是欣慰。
要打听的,只剩下具体的实施手段,只要他能做到不出差错,此举可决定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明白了。想必这小小的箭先生是要发挥它更不同寻常的用处。只是,李家的制造军用武器的地方会记录下他们所制造过的武器数量,他们的箭只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独特的辨证特征……”
姜番却笑了:“季国师应该是太过小心了。试想,你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把制造的凶器记录在案吗?又会把特征标记得那么明显吗?我们只是需要图纸最精华的那一部分用作铁证,剩下的反倒不应该做得太精细。”
季云松也失笑道:“姜先生所言极是,是我担心过头了。那么,便照先生所说,我先将图纸送去修复。至于剩下的步骤,还望先生仔细做决定,好确保万无一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