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连华瞪大眼睛，看着马小乐嘴唇一张一合，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只觉得头脑发胀，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眼前这小子可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这样的人只有顺迎，不能抵牾。

“何局，这话也就是在这儿说说，啥小学刚毕业、搞女人的，过了今晚就当啥也没说过。”马小乐笑道，“不能乱说出去的，否则别到时怪我不认账，反过来找茬儿。”

“说笑说笑，说过一笑就完事，不能入心。”何连华干笑着，“咱们言归正传，质检中心合作的事，要不这么着，第一年你要投入，成本高，我就退一步，拿四百万好了，第二年、第三年，或者说更多的年份，我觉得五百万并不是个大数目，你觉得呢？”

马小乐横竖琢磨了下，点了点头。何连华都说到这份上了，也由不得不同意，要不真弄僵了事情耽搁在那里，那可划不来。

“好吧何局，你爽快我也不磨叽，先定前三年的，以后情况如何不能保证。没准形势不好，我就撒手不干了。”马小乐指指办公桌上的金条，“这是一百万定金，你收好了，要是办不成，按照法律规定可得返还呐，而且至少要两倍。”

何连华抖着嘴唇笑了起来，“马局长，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马小乐很认真地说道，“口头协议也是协议嘛。”

何连华脸色很难堪，但马小乐一句话就把场面给缓和了过来，“呵呵，不过嘛，像我们这种不是太光彩的协议，不受法律保护，即使到时事情办不成，何局长你矢口否认没收我金条，也没法对证不是？”

“怎么会呢。”何连华释然道，“做事得有个规矩，如果办不成，我把金条原封不动给你退回去。”

“何局，这事你别放在心上，只要诚心去办，办不成也没事。”马小乐道，“不过我相信何局长的能力，小小周旋一番，还能难得住你！”

何连华再次发笑，表情极不自然。

马小乐也不管，对何连华就得这样，镇住了，办事才会踏实。

离开建设局，马小乐将何连华一直送到家门口。何连华抱着金条，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朝马小乐挥挥手，钻进楼栋。

按照以前的习惯，此刻金柱会按照马小乐的吩咐，蹲守在何连华家门口，等他上来时，冷不丁一拳砸在他脸上，将他打下楼梯，然后拿着金条离去，让他有苦难言，连报警都不敢说被抢走的是什么。

不过这次没有，马小乐觉得，对何连华实实在在地投资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没错，马小乐想得没错。现在何连华对马小乐可真是另眼相看，也可以说他是彻底被征服了。在他看来，马小乐做事情在气魄上很恢宏，而且手段辛辣、准狠、到位，关键是有股子狠心。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资本，不愁以后不能上位，跟这样的人合作，绝对不会吃亏。

“合作，绝对合作！”这是何连华第二天坐进办公室后第一个决定，他喊来马小乐，说出了实话，“小马，不喊你局长，是不把你当外人，昨晚我深思熟虑，觉得你这个年轻人真的前途无量，我真的是有心助你，也正是这样，才会提醒你几句。”

“何局，有话尽管说，你越说我心里就越高兴！”马小乐笑道，“我一般不会说些客套话，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憋两句，能得何局长器重，实在是感激呐。”

“可别这么说。”何连华道，“跟你也不讲那些虚的，你是知道我这人绝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伯乐，人都有私心，我之所以倾向于你，是因为看好你的未来，没准以后还能帮帮我。”

“何局长，你可别给我施压啊，我哪有啥未来，没准明天就出事被一贬到底。”马小乐笑道，“那你的投资可就亏了。”

“所以嘛，有些事我得提醒你几句。”何连华道，“就像寇维广的事，那种手段以后最好别用了，弄不好真的会出事，而且，这种事落到谁头上都不会忍气吞声，一旦发现是谁背后下的手，肯定是会报复的。”

“没事的。”马小乐笑道，“既然能想到报复过来，也就会想到被报复回去，但凡有大事总会斟酌一番嘛。而且，报复的过招，都是在不断升级，最后拼得是血性，不能打的怕能打的，能打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还怕傻愣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有种情况除外，就是干净利落地解决到底，把对方的人给灭了，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但一般人没那个能耐把事情安排周详，总会露出点破绽让公安给抓住，结果自己也陪了进去，所以，一般而言，谁都不会轻易走出那一步。”

“不管怎么说，危险还是有的。”何连华道，“为官之道，在于谋士之计，不在勇士之举。”

“何局长你说的没错，那种做法都是不得以而为之。”马小乐呵呵一笑，“报社吉远华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篇报道毁了大好前途。”何连华道，“他也是个年轻的苗子，但现在可以说是夭折了。”

“那报道的事，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的。”马小乐笑道，“用你的话说，这应该是谋士之计吧。”

“是你搞出来的？”何连华一惊，“那事可不小啊！”

“那也没法子，我知道这事对咱们市也产生了些影响，不过能借此除掉吉远华，我也只好办了。”马小乐道，“那小子跟我实在是过不去，几次三番跟我较真，太让我生气。不过也正好，要不也没有质检中心这回事了，算是个意外收获。”

“好小子，够厉害！”何连华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在通港市，你靠住方市长，就难寻对手。”

“何局长，你太捧了，弄不好我就会被摔晕过去的。”马小乐笑道，“刚才跟你说的，全都转身就不认账，否则我可要告你诽谤的哟。”

“呵呵，小马，这点都不相信我？”何连华道，“活了这么多年，哪些事该做不该做、该不该说，还是有点数的。”也许是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交流下去，他说完没等马小乐接上，便提起了另外件事，“本来梁书记的人说今天一早要来找我，商谈检测结果公布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卦？”

“能有啥变化呢，反正无大碍，目前梁本国的精力主要应该还是放在老城区改造上。”马小乐道，“何局，你知道梁本国被动在啥地方么？”

“方向性错误，老城改造不是正道。”何连华道，“想通过光大公司来改造老城区，既要拿钱又要得政治资本，梁书记是贪心了，最后只能落得个两头空。”

“你说的对，是从大局来看的。我只瞧明白了一点，梁本国之所以被动，是因为太依赖光大公司了。”马小乐道，“一条腿走路，容易被制约。”

“不过也不能小看梁书记，毕竟是有点背景的，要不也不会高配他个正厅。”何连华道，“这次和方市长的交锋，结果很重要，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下一任书记的人选。”

“我看好方市长。”马小乐呵呵笑了。

“哈哈，你要是不看好方市长，恐怕早就被她踩在脚底下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罩着你。”何连华正说着，电话响了。

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何连华接电话，是梁本国的人。

很快，电话接完，何连华放下电话后疑惑地说道：“结果不公布了，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啊。”

“哦，梁本国又打什么主意了？”马小乐也不理解，“难道是意识到现在公布结果对新区东扩有利，他是赚小便宜吃大亏？”

“不应该是，小马，你知道现在公布结果对梁书记也很重要啊，老城区改造就靠光大公司了，提升它的形象，比什么都重要。”何连华道，“原因可能在工商局，电话里提到一句，说什么工商局那边做了些努力，说服了梁书记。”

“工商局还有这能耐？”马小乐咂吧下嘴，“不过事情总是会出人意料。”

“别感叹了，见多不怪。”何连华笑道，“去忙你的吧，我得赶紧为咱们的计划筹备了，任何事情不能耽搁，正如你说的，事情总是会出乎意料，所以得抓住眼前，把能干的赶紧给解决了，免得遗憾。”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小乐觉得何连华就是岳进鸣的翻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与何连华之间的关系，远不及与岳进鸣的关系来得牢靠。

“不管咋样，互惠互利就可以，管啥关系牢靠不牢靠，时刻保持警惕不被掀翻就行。”马小乐坐下来翻着秘书送来的需要签署的文件，什么绿化申请建议的，看都不看，大笔一划签上。

马小乐做事容不得跑冒滴漏，刚才听何连华说梁本国不要求公布光大公司抽检结果，是工商局做了努力，他想知道工商局是怎么说服梁本国的、目的又是什么。“看来工商局还挺有能耐。”他自语着，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王山，他应该了解一些。

电话还没拨，手机响了，金柱呼叫。

“马大，工商局消保处的人又回访了，他娘的态度真是好。”金柱道，“总是问处理得满意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再向他们提出要求，千万不要私自闹事。”

马小乐一下明白了，怪不得前段时间馨香一期房子的投诉事件处理得那么好，应该是工商局找到了契机，以此为筹码跟梁本国做了交易。他立刻联系上了王山，确认了这一猜测：

工商局章局长会算计，金柱馨香一期的房子投诉问题被他很好地利用上了，不但用来挡了梁本国要求工商局致歉一驾，而且还用它阻挡了建设局抽检结果的公布。这么做在情理之中，如果建设局公布了合格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结果，作为建筑用钢筋检测的权威部门，那无异于是给工商局一记响亮的耳光。所以，章局长再次找到梁本国，建议不能让建设局公布，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再和工商局过不去。梁本国有苦难言，他本意不是针对工商局，而是想给光大公司挽回些形象，但事情偏偏又牵上了工商局。这是没办法的事，梁本国不得不同意章局长的请求，否则这边挽回点形象，那边工商局一曝光馨香一期的房屋质量，相当于是马上又砸回去一拳，而且还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