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

苏倾漓早早地便起了，今日是孝清下葬之日，丰黎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各项事宜，要将孝清风光大葬。

“主子，你身子不好，该多躺会。”素沂心疼地说，苏倾漓却是摇了摇头，走到镜台前，看着眼前面色有些苍白的自己，对着素沂道：“待会给我多上些胭脂，不要让人看出来。”

“主子。”素沂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喊苏倾漓，苏倾漓却只是笑笑，她知道素沂他们几个是在为她抱不平，但是她其实并不介意，若她和丰黎的身份对换，她怕也是接受不了，她愿意给丰黎时间，愿意等他将这些事慢慢想通，何况的确是她失信了，丰黎怪她也无可厚非。

素沂为她不值，是觉得她不容易，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其实也并非是丰黎要求她的，所以也怪不得丰黎。苏倾漓倒也是想得透彻，毕竟是自己的夫君，要走一辈子的人，多忍让几分也是无妨，丰黎既然能够一直包容她隐瞒着身份，那么现在，她也愿意再多等他一些时间。

素沂也没有法子，只能乖乖地给苏倾漓上了妆。

只是，等苏倾漓想要过去前堂的时候，侍卫却将苏倾漓拦住了：“王爷有令，王妃不准离开此院半步。”

“你说什么？”素荨当即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人杠起来，苏倾漓眸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失落，丰黎怪她，她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过了？她和孝清也是朋友，难道连最后一程都不让她送了吗？

“回去吧。”苏倾漓淡淡地开口，随后转身离开。

前院这会正闹哄哄地，孝清的丧事办得十分盛大，丰缇这会也是忙得不行，不过也注意到了苏倾漓到这会也还没过来，不免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待人去院子里瞧了之后，才知道苏倾漓竟然是被丰黎禁足了。

丰缇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就冲到了丰黎面前，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苏家的人也在，丰缇真的很想问问丰黎，他到底有没有心，但是他忍住了，终究还是不想让丰黎颜面扫地，也不想让这些人对他失望。

丰缇凑近丰黎，气恼着却依旧压低着声音：“你究竟要五嫂如何？”

丰黎沉默，不发一言，其实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苏倾漓，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怕，那种情感复杂交融之下，他此刻的心情，疼惜她，却又有些恨她，怕见到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甚至他也害怕躺在这里的不是孝清而是他。

丰缇不懂他的真实想法，丰黎其实更恨的是自己，虽然是在怪苏倾漓，可是丰黎忽然发现，他竟然有些庆幸躺在这里的是孝清，不是苏倾漓，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厌恶，厌恶自己，也更怕见到苏倾漓。

“你是不是连五嫂都要逼走？”丰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丰黎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眸中的光亮也有些涣散，不过一会，丰黎便低下了头，说：“该送姐姐了。”言罢，也不回答丰缇的话，径直掠过他走了。

那一刻，丰缇对他无比的失望。

孝清的墓，是一处山灵水秀的好地方，送葬的人很多，长长的一排，颇为壮观。而此刻，苏倾漓也并未乖乖地待在院子里，丰黎不让她去，她便悄悄地去。

素荨留在了院子里，以防万一，而白陆和素沂陪着苏倾漓悄悄地溜了出来。

三人站在悬崖边，往下望去，便是那行送葬的队伍，孝清的墓在城外，僻静，也无人打扰。

“倾漓，不值得。”白陆忽然开口。

苏倾漓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开始是我先亏欠于他，如今也算是我的因果。”白陆闻言，却蹙起了眉心。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我的身份有异，却从未深究过，就这一点，他胜过许多人，若我能真心为他想，也不会一直拿捏着，到了今日，才将陆家的势力展现出来，他信任我才会将他姐姐的安危交给我，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一次，是我有亏欠，所以他无论怎么做，我都会接受。”苏倾漓语气平淡，听在素沂和白陆耳中却是心疼不已。

“他要天下，我便陪他打，他对我失了情，我便让他再爱我一次。”苏倾漓站在悬崖边，风拂起裙摆，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有些微凉。虽是这么说，但是丰黎这般对她，终究还是伤心了。

苏倾漓一路尾随着，亲眼瞧着孝清下葬，之后才带着素沂和白陆离开。

谁也不知道苏倾漓曾经离开了院子，也不知道苏倾漓回到院子后，身子便一直地冒冷汗，躺在床上，腹痛难忍。

“苏倾漓，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白陆气得不行，只能用银针稳住胎儿，又点了熏香，才让苏倾漓安稳地睡下了。

“真想杀了他。”白陆一拳便就打在了墙上，别说白陆，素沂和素荨也气得不行，两个人这会也是眼眶红红的，苏倾漓这些日子虽然一直笑着，可是心里究竟多难受，她们两个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白陆早说了，苏倾漓这一胎会很难，先前就中毒，便是生下来之后也会体弱多病，之后又是舟车劳顿的，一个个打击接着打下来，苏倾漓的身子根本就不适宜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可是苏倾漓哪里能狠心地下，这是丰黎的孩子，是她和丰黎的骨血，她怎么能放弃。

三人具是沉默，老夫人倒是这会过来了，身边是安宁和燕雀。

苏倾漓今日未出现，老夫人便就发现了异常，苏相等人也发现了，但是他们过来寻苏倾漓也不方便，老夫人也早就已经坐不住了，趁着丰黎还没回来，便就急急地赶来了。

听到屋外的动静，素沂和素荨很快就收敛去了情绪，往外走去，看到是老夫人，都是乖乖地行了一礼。

“漓丫头呢？”老夫人问。

“刚睡下。”素沂平淡地回。

“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老夫人显然有些疑惑，心中也有了一丝想法，素沂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显然是连借口都没有心思找了。

老夫人也显然发现两个丫鬟的情绪有些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丰黎那个孩子也有苦，难为漓丫头了，这事，说不好，丰黎对不住漓丫头，可丰黎也有自己的苦。漓丫头这边，你们两个多注意些，那个孩子怕也只是一时魔愣了，没想开，等想开了便就好了。”

素沂素荨乖乖地应了，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想开了又如何？她家主子受的苦难道便就是白受了吗？

苏老夫人也摇了摇头，既然苏倾漓睡下了也就不再去打扰，转身离开了。

老夫人离开之后，也和苏相等人说了，苏倾漓这边怕是不太好，否则那个时候苏倾漓怎么会刚睡下，两个丫鬟眼眶红红的，分明是刚哭过。

苏言苏恒知晓后，哪里忍得住，若不是老夫人怕他们打扰苏倾漓的休息，两人早早地就过来，苏倾漓这边不行，两人索性便就去寻了丰黎。

丰黎刚从外回来，苏言苏恒两兄弟就找上了门。

“都以为你待大姐是个好的，要是早知道今日，当日就不该让大姐姐嫁进宜王府。”苏言沉声说，苏恒沉默，不发一言，但是眸中的神色显然也有责怪。

丰黎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便往里走去，苏言气得不行，若不是丰缇一旁眼疾手快，拦住了苏言，苏言这会怕是要直接冲上去了。

“你知不知道大姐姐病了？”苏恒忽然开口说。

丰黎的步子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苏倾漓哪里是病了，她现在的情况，怕是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差，只是苏倾漓怕他们担心，才让白陆隐瞒了下来，也正是因为有白陆的帮助，所以她隐瞒地才能够如此顺利。

是夜。

苏倾漓自从喝了白陆的药之后，就一直睡着，素沂和素荨守在屋外，白陆倒不住在这个院子里。

素荨睡得沉一些，素沂的反应显然要敏锐得多，丰黎一进入院子，素沂就醒了过来，直接在门口将丰黎拦了下来。

“王爷，主子已经睡下了。”素沂冷冷地说，眼里满是防备。

丰黎沉默了一下，问：“她病了？”

素沂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说：“不劳王爷费心。”

苏倾漓这会倒是醒了，听到外面的声音，开口道：“素沂。”

素沂没想到会吵醒苏倾漓，忿忿地瞪了丰黎一眼，不过也知道苏倾漓的意思，倒是退到一旁，让丰黎进去了。

苏倾漓这会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丰黎靠近。

他只是四日没有见她而已，但是丰黎却发现苏倾漓这会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个是他爱着的人，如今却被他这样对待。

“阿漓。”丰黎喊她，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倾漓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只是笑了笑，说：“睡吧。”说着，苏倾漓主动地往里挪了挪。

丰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脱了外衣，在苏倾漓的身边躺下。

只是躺下之后，丰黎心里却慌了，苏倾漓就躺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苏倾漓原本情绪就容易受波动，原本她还能忍着，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是强颜欢笑，可是这会丰黎躺在她的身边，苏倾漓才觉得自己也委屈得紧。

孝清的事，她的确有责任，但是他怎么可以怪她至此。

苏倾漓默默地转了身，背对着丰黎，眼角的泪默默地从眼角滑过。

丰黎忽然转身，从背后抱住了苏倾漓，当怀里终于是他熟悉的味道之后，丰黎才觉得原先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才终于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也是这一抱，丰黎才发现，明明怀孕了的苏倾漓却比以往都还要来得消瘦的多，心里满满都是自责。孝清已经去世，她拼死抢回尸首已经是不容易，他又怎么能要求她为他做到尽善尽美。

“阿漓，我错了。”丰黎闷声道：“是我想岔了，你再给我些时日好不好？”

苏倾漓没有想到丰黎会突然开口，很快就回：“好。”嘴角亦是勾起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