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听太后如此说,觉得戏已做足,便磕了个头,说道:“谢太后明鉴,还孙女清白。”然后起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李静媛被气得柳眉倒竖,不停地拽太后的衣袖,还未开口,就被太后呵斥:“你给我好生坐着!”
贤妃一直木着脸,心中压抑至极。刚刚宣惠将哭未哭的样子,更是把她深深地刺痛了。
她深吸一口气,向太后施了一礼,道:“今日天热,宣惠午膳未曾吃好,午觉也没好生睡。臣妾怕她晚间不舒服,就先带她回去歇着了。改日再来给太后请安。”说罢,她拉着宣惠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慈宁宫。
宴息室内寂静一片,太后的脸却是阴沉得快要下雨一般。元和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太后,贤妃她也是关心则乱……况且文瑾说的话实在是太出格,要是传扬出去,着实有损皇家公主的名声。”
李静媛尖声叫道:“我没有!我亲眼看见的裴敏中写的纸条攥在宣惠手里!皇帝舅舅,你不该不信我!”
福宁厉声喝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有你这样跟圣上说话的吗?还不赶紧请罪!”
李静媛被母亲的态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了下去,却是一声也不吭。
福宁还要再说,元和帝摆摆手止住了。他向太后道:“近日来天气炎热,朕过来瞧太后身体康健,也就放心了。外面天色转暗,怕是要下暴雨,朕就先回去了。”说罢,他快步离开了慈宁宫。
宴息室里静悄悄地,突然“啪”地一声,太后狠狠地把茶盅掷在了地上,把跪在地上的李静媛惊得瑟缩了一下。
*
贤妃拉着宣惠一路走得飞快,母女俩的裙摆都被暴雨前的狂风吹得高高扬起。宣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虽说李静媛没有拿出来凭据,但以贤妃的聪慧,必然已经猜到了实情。她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呢?
到了承乾宫,母女二人相对坐下,待小宫女奉上茶,贤妃便让人都退了出去,又吩咐旌云守在殿门口。
贤妃定定地看着宣惠,看得她心里直发毛。看了一会儿,贤妃叹了口气,把女儿搂在了怀里。她低低地说道:“方才太后质问你,是不是怕了?母亲也没能帮你说句话,心里怨不怨?”
没等宣惠回答,贤妃又叹了一口气,说:“是母亲对不住你,看人欺负你,也护不住……你也别怨你父皇,他从小就怕太后,多少年了,也不敢跟她当面争执。”
“我就怕太后、皇后插手你的婚事,多少窝心事都忍在心里……等你嫁了人,出了宫,有了能护住你的人,母亲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至于裴世子,你们私底下往来可是不对。”她坐直了身子,拉着宣惠的手,接着说:“以后再不要如此了。”
宣惠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分辩,贤妃摆了摆手说:“你也不用担心。其实我为你选婿,也看中了裴世子。既然你们现在就如此……要好,我便更放心了。”
宣惠百口莫辩,急急地拿出放在荷包里的那枚印章,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
贤妃拿起印章细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呢!且不说这雕刻的功夫,只说他选的样式,金知玉叶,又有一双燕子,真真好心思!”她把印章放回宣惠的荷包,仔细给她系在身上,一面说着:“女人一辈子,不比男人。咱们就只能困在这深宫内宅里头。若是遇人不淑,真是一辈子都蹉跎了,你想避都避不开。这男人娶妻,本就为绵延子嗣,若过得不如意,自然可以去纳妾。再不然,外头仕途经济,总是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如今能这样用心待你,起码也有十年的好光景。就算日后淡了意思,有这十年也足够你生儿育女,在成国公府站稳脚了。”
宣惠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羞红了脸,但还是大声道:“母妃!这都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没那个意思!”
贤妃微微蹙了一下眉,问道:“你可是觉得裴世子哪里不妥?跟母妃说说,我帮你参详参详。”
宣惠又急又羞,道:“我没觉得他哪里不好……可是,日后……”
贤妃笑了起来,说道:“知道你孝顺,舍不得母妃。你不用担心,裴世子的父亲还在盛年,我们便霸道些,多留你们在京城住几年。等以后他父亲年老了,再放你们回金陵。只要你父皇在一日,我就过得好一日。若是以后你父皇不在了,我就去南苑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去。但凡你表哥有些出息,又有你们在,谁敢给我罪受呢?”
元和帝刚进承乾宫正殿,外面的暴雨便下了起来。他进内殿看到母女俩正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快步走了过去,走进这个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
这一日京城的大雨一直下到掌灯时分才歇。裴敏中下午照着宣惠说的去查,却是颇有收获,那给事中已承认死去的是妻子和一个丫鬟,女儿失踪不见了。他心中十分高兴,估摸着两三天内抓到人犯和那位失踪的小姐,就可以结案上奏了。谁知他办案太过专注,没发现外面暴雨滂沱,一路骑马回到家,进了门已是衣服全湿。
尺璧连忙给他备好热水,让他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出了汗。这会儿裴敏中正坐在书案前写信,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灯影的照射下投在脸上一片阴影。他的头发还散着,发梢还在滴水,远远看去带着几分邪气的美感。
裴敏中在给他的父亲成国公裴崇义写信,郑重告知父亲他想求娶宣惠。他在心中隐瞒了宣惠给梁瓒写信和此次案件给他指点的事情,只说自己仰慕她的美丽聪慧,知书达理,以后必是一位贤内助云云。
写完信,他的心定了不少。以父亲对他的信任,一定会同意的。他另抽出一张信纸,开始给远在金陵的母亲和妹妹写家书。只是关于求娶宣惠的事情,他皱了皱眉头,想到金陵那边的情形,决定还是不提前告知。到时皇上下了赐婚的圣旨,那边自然会知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