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宫中便传出好消息,元和帝为裕王求娶刑部崔侍郎的嫡长女。这样一来,两位皇子的纳徵礼都在六月里,元和帝本想宫中的仪式并在一起,只派了不同的正、副使去两妃家送纳徵礼物即可。岂料贵妃却坚决不肯,一定要裕王和安王的分开。
礼部备礼时,贵妃多次遣人前去验看,既要核对数目又要查看成色,把礼部闹了个人仰马翻。两相对比之下,安王的婚事如同悄悄地在备办一般,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宫内人人皆叹嫡母到底不如生母贴心。又叹皇后不智,此时她完全可以用正宫的身份来挟制贵妃,又可以拿安王的婚事来做文章,换个贤良的名声,拯救一下她岌岌可危的声望。众人却不知皇后因淑妃之死而亏心,对上安王时总觉得心慌,恨不得远远地躲开,哪里还会凑上去。
后来还是太后看贵妃闹得太不像话,派了人去礼部查看,却发现裕王妃的凤冠多预备了一个嵌珊瑚的,除了四套燕居服外,还预备了三套素夹的大衫。这多出来都是太子妃纳徵礼的规制。太后当即大发雷霆,罚了贵妃在景仁宫禁足三个月,为辽东战事茹素礼佛祈福。
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双喜临门以贵妃颜面尽失收场。她苦心孤诣地要让裕王高于安王的算盘落了空,只是给宫里和京城百姓平添了谈资。
当皇子婚事的热闹散去,人们褪去春裳,穿上轻薄的夏衫,宣惠的十三岁生辰就到了。
这一日,她晨起便去了太后宫中磕头,太后赏下一柄八宝玉如意。又去了乾清宫磕头,元和帝赐的乃是一匹刚满三岁的纯白色蒙古马,这种马不十分高大,却耐力十足,脾性温和。宣惠虽没有亲眼见到这个生辰贺礼,内心已是激动非常。
待回到承乾宫,贤妃早已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并盯着她吃得干干净净。而后她方才笑眯眯地道:“你父皇赐给你一匹骏马,我这里给你预备了鞍辔,还有两套骑马穿的鞠衣,你可喜欢?”
宣惠高兴地一把抱住贤妃,将脸埋在母亲的胸口,抬头时却是两眼红红。
贤妃讶然道:“你这样却是为何?”
宣惠趴在母亲肩上,喃喃地说:“我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偷来的,不,是借来的……”终有一天会还回去。
贤妃不明白女儿在说什么,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安抚着女儿。
宣惠深深地吸了口气,暗自祈祷田登文一定要不辜负她的一番努力,要打了胜仗才好。
*
次日,宣惠照旧去崇文馆读书,下了学却被梁瓒请到了端敬殿。
“原本想昨日就把这样贺礼给妹妹送去,只是我花了好多心思在里头,着实想看看妹妹收到贺礼时的样子,就自私地留到了今日。”梁瓒笑道。
宣惠亦笑道:“三哥不必客气,昨日你送到承乾宫的‘俗物’我也非常喜欢!”
梁瓒哈哈地笑了起来。须臾兄妹二人就来到了端敬殿的宴息室。
一进门,宣惠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方盒。打开来看,却是一幅山居弈趣图,只不过这并不是一幅真正的画,而是全部拿木头雕刻、竹篾编出来的实景。宣惠高兴极了,一直绕着方盒不停地看,嘴里不住称谢:“三哥,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你怎么想出来的!”
梁瓒笑道:“最精巧的心思却是在这棋盘上,你且挪动一下这些棋子。”
宣惠初以为棋子是粘在棋盘上不能动的,伸手拿去才知道这些都是打磨得极小的磁石,粒粒圆润,吸附在铁做的棋盘上。
“三哥,哪天我们定要用这个铁棋盘来弈一局!要不就现在吧?”宣惠兴致勃勃地坐下开始摆棋子。
梁瓒笑道:“你喜欢便是最好不过。只是先不忙,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给你看。”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半寸来长的紫檀小方盒,递给宣惠。
宣惠将这个细长的方盒放在掌心,从外面看不出来究竟,便打开来,从里面拿出来一枚小巧的玉石印章。这印章不过核桃大小,触手生温,像是暖玉雕刻而成。玉石上半部分雕成柳叶形状,上面还嵌着一只饱满可爱的金蝉。
宣惠把印章倒过来,看到上面并没有字,而是一对燕子的图案。她向梁瓒笑道:“这心思可真是绝了!三哥今年为何送我如此多的贺礼?可是有事相求?”
梁瓒摇摇头,低声道:“这是裴九送你的生辰贺礼。”
宣惠惊讶道:“他为何要送我这样的贺礼?我可未曾跟他说过我的生辰是哪一日。”她低头又看了看印章上的图案,不禁有些恼怒:“三哥也真是的,为何连我的闺名也要告诉他?”
梁瓒无奈道:“妹妹这可是错怪我了,我怎会向他说起你的闺名?我拿到手里也吃了一惊,他却说并不知是你的名字,只是觉得燕子寓意好,便刻了上去。”
宣惠撇撇嘴,说:“我才不信!他手底下那么多能人,还在锦衣卫当差,打听我的名字还不容易么。真真是个孟浪的人,原先还以为他是个君子!”
梁瓒暗叫不好,只怕裴敏中送礼没送到妹妹的心坎上,不由帮他辩解道:“裴九是个至诚君子,既然他如此说,那十有八、九是碰巧了。别的不论,只说他雕刻这图案还有这金蝉的花费的工夫,妹妹也该向他道声谢才是。”
“这是他亲手做的啊?”宣惠拿着这个印章颠来倒去地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那他怎么不亲自送给我?”
梁瓒道:“前两日京城出了大案子,父皇命他带着锦衣卫的人查办,眼下正忙,昨日连崇文馆也没来。”
“什么案子啊?”宣惠好奇地问道。
“说出来你可能有些害怕……吏部有个给事中妻女二人一夜之间都被杀死在家中……”梁瓒边说边看宣惠的神色。
宣惠脸上却没什么惊惧的表情,她只是皱紧了眉头,沉思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