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一阵默然。也许是前世过得太过绝望,她于很多事上都想得比较悲观。婚姻二字,就她前世今生见过的许多夫妻而言,情比金坚的少,凑合一世的多,反目成仇的也不鲜见。
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就是个痴极了的念头。杨云舒赌了一场,输得头破血流,偏偏自己还在痴想着……
姑嫂二人静静地喝着茶,各自想着心事,直到梁濯下学回来,气氛才好了些。
“姑姑,你跟厨房的人说,下次做小兔子,不要拿红豆当眼睛了!那样大的豆子,看着怪吓人的,而且蒸熟了的红豆一点儿也不红!”梁濯一面高兴地吃着宣惠带来的点心,一面说道。
宣惠慈爱地看着他,笑道:“那你说该用什么当眼睛呢?”
梁濯想了想,说道:“可以用胡萝卜切两个小粒嵌上去呀,又或者用做点心用的玫瑰丝,切一点点上去,想必也不错。”
“什么不错?”梁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旋即撩了帘子走进来。
杨云舒起身上前,帮梁瓒脱下披着的大氅。宣惠和梁濯也站起来给他行过礼后,才又坐下。
“爹爹你看!今日姑姑来,给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梁濯兴奋地说道。
梁瓒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笑道:“也就你姑姑还惯着你几分。这样甜的东西,你母亲平日可是不准你吃的。”
梁濯正要伸手去拿第二块云片糕,听见这话不免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杨云舒,也不说话,只满面恳求之色地眨巴着眼睛。
杨云舒笑道:“你父亲吓你呢!吃吧,只是等会儿别忘记漱口。”
梁濯这才又高兴起来。
宣惠见梁瓒回来了,知道此时裴敏中必定也到家了,便要告辞回去。
梁瓒笑道:“你许久没来,我出去送送你。”又对杨云舒笑道:“你吩咐丫鬟摆饭吧,觉得有些饿了,我送宣惠到门口就回来。”
杨云舒笑着点点头,自去忙活。
“三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宣惠一边走,一边问道。
梁瓒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嫂嫂今日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家务琐碎。我想先听三哥说。”
梁瓒无奈地笑道:“你倒是越学越精了!也罢,”他话锋一转,说道,“王府里出了怪事,想必你也知道。兰姨娘无故小产,到现在我都查不出来头绪……因着这事,你嫂嫂与我生分了不少……当着人时,都与以往无异,可就我俩时……她便有些冷冰冰的……”
“那三哥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梁瓒想了想,有些愤然地说道:“自然是绝不姑息!我如今还只是王爷,内宅便有这种事情发生。若日后回了京城,又会到何种地步?当年我母妃难产而死,你母妃小产后再无生育……”
他只顾自己说得激愤,瞥眼瞧见宣惠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才收住了话头:“总之,我不能坐视不理,不能如父皇当年那般……”
“三哥,你信嫂嫂吗?”宣惠打断了他的话。
“我,我信的吧……”梁瓒顿了一下,才答了话。
那便是五分信,五分疑了。
宣惠正色道:“三哥,你不能一面带着猜忌,一面又怨嫂嫂不跟你贴心。无论谁在你耳旁吹过什么风,我是信嫂嫂的。她出身名门,未嫁前就名满京城,从骨子里就带着骄傲。这样的女子怎会去做那般阴私的事情?”
仪门就在前面,宣惠停下了脚步,看着梁瓒说道:“总之,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还是放下这份偏见的好。人的名声如同白纸,只要墨滴上去,便再也洗不掉了。若因你的态度而传出关于嫂嫂的流言,那么三哥,你毁掉的就不只是嫂嫂一人,还会有濯儿。”
梁瓒默然,嘴唇嗫嚅了许久才说道:“我晓得。你得空多劝劝她,我……已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信任一旦损毁,重建又岂是易事?想想今日杨云舒说的话,宣惠不禁有些悲观。可看看梁瓒抑郁的脸色,她还是点头应允了。
回到国公府,宣惠却未看见裴敏中。派人出去问时,门房却说世子早就回来了。
等到掌灯时分,裴敏中才进屋。宣惠奇道:“你去了哪里?”
裴敏中挥退了屋里的下人,这才说道:“明日要去王爷商议北伐之事,我方才去了外书房写了个条陈。”
宣惠一听便严肃起来,问道:“是你们觉得时机成熟了吗?”
裴敏中拉着宣惠坐在书案前,提笔在纸上一条条给她列出来:“那年我在南直隶征来的十万兵已操练纯熟,可堪大用。辽东军投奔王爷也已年余,有应春他们辅佐,王爷用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可是……”宣惠想了一想,疑惑地问道:“之前三哥不是说要先南后北么?这才遣了戎真去川蜀。”
裴敏中点点头,说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老天却送来一个良机,不抓住有些可惜。”
“是什么?”
“阿元在北边的线报来说,海西汗王,穆腾伊的父亲最近死了。自打我从他手里抢走辽东军,他便一直在留守辽东。虽未与刘广胜有大的争斗,小的摩擦却时有发生。”
“海西不似咱们中原,有立嫡立长的规矩。他们便是抢,谁拳头硬,汗位就是谁的。如今穆腾伊的父亲死了,他便匆匆赶回海西去了。京城里的线报说,刘广胜正在集合军队,想要趁虚而入,吃下辽东。”
宣惠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问道:“那你们的想法是,趁机夺取京城?”
裴敏中点点头,双臂紧搂着她,笑道:“你莫怕,这招听起来虽险,胜算却不小。如今秦朗在开封,正是横在刘广胜京城、西北两处兵马之间的一道屏障。原本先去攻西北也可,然而这样一来就要借道湖广,可王锦堂首鼠两端的态度你也清楚。同时,若我们大军出动去了西北,刘广胜一旦孤注一掷,从运河顺流而下直取金陵,那可就是大大地不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