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宣惠疲惫地回到自己院子,怀里的手炉都已经凉了。采薇为她打起帘子,一进门便觉得满室如春。
裴敏中见她进来,就拉了她坐在火盆旁:“先别急着换衣裳,等身子暖和了再脱外衣。”
他又转头吩咐丫鬟:“摆饭,去先把锅子端上来。”
宣惠搓着手笑道:“你还未曾吃?”
裴敏中将她的手放入自己怀中,笑道:“娘子在外面奔波劳累,我怎好自己独享佳肴?”
宣惠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笑着换下被雪水浸湿的鞋履。
裴敏中见她面上倦容深深,不由问道:“王妃可还好?”
宣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小产的是兰姨娘,嫂嫂无事……”
这时丫鬟摆饭上来,两人安静地用过晚饭,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消食。而后宣惠便去了净房洗漱,回来后就钻进了被窝。
裴敏中把灯都吹熄了,只留了一盏放在床边。他见宣惠两眼呆呆地望着床顶,就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外面的风似乎停了,屋里听不到一丝北风咆哮的声音。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良久,裴敏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宣惠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难之事?”
裴敏中搂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发丝中,郁郁地说道:“以后王府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别去了……”
宣惠呼吸一滞,幽幽地说道:“你可是怪我插手娘家事情太多?”
裴敏中拧了一把她的耳朵,说道:“你想哪儿去了!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你想做,我总是支持你的……只是王爷的这个内院,不那么风平浪静。你又跟王妃要好……每次有这样的事情,你回来都要不痛快几天,有时候还要连累我……”
宣惠轻笑道:“怎么倒还连累到你了?”
裴敏中故作委屈道:“你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啊……还有王府这些妻妾争风的事情,回回我都得再向你表忠心……你可知真心话说得多就不那么好听了!”
宣惠转身回抱着他,笑道:“裴爱卿的忠心,孤都知道了!日后不叫你受委屈便是!”
裴敏中伸手便去呵痒,嘴里笑道:“小丫头在我面前还摆起谱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宣惠笑得禁不住,连连讨饶,两个人笑作一团,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三哥在大事上还算清楚,可有些太多情了……也不知兰姨娘是怎生的好,叫他连嫂嫂都怪罪上了……”
裴敏中道:“李家人唯有淑妃娘娘这一张牌,可如果知道怎么打,赢面是相当可观的。”
宣惠担忧地说道:“所以我才想多帮帮嫂嫂跟濯儿……”
裴敏中正色道:“咱们虽然是王爷的亲属,但自古以来,国本之争都波谲云诡,颠覆整个朝堂的事也不稀奇。王爷虽然心软,但不会糊涂到废嫡立庶,废长立幼的。无论是为家族还是儿孙考虑,咱们都不宜涉足过深。”
这还是裴敏中第一次这样认真地驳回她的意思,宣惠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如果三哥真的要废嫡立庶呢?咱们也不闻不问吗?”
上辈子徐樱姁由王妃变为妾室,梁濯由嫡变庶,也许是因为如此,梁瓒才想要改立太子?
可无论如何,梁濯是宣惠前生的先祖,她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裴敏中想了想,说道:“一个皇子贤明与否,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争国本的危害要远远大于册立一个平庸的太子。若王爷真要放着嫡长子不用,而立庶子,那便是动摇国家的大事,咱们自然不能不劝。”
宣惠点点头,只要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今年太夫人那边派了康妈妈去给各家亲戚送年节礼,倒叫宣惠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往年送节礼的都是什么人?”宣惠问道。
采薇道:“国公府有专门的跟主子出门、替主子去各家来往走动的婆子,鲜少派贴身伺候的妈妈出门。也没听说往年康妈妈出去送过节礼。”
宣惠吩咐道:“你好好给我打听打听,康妈妈去各亲戚家里,除了送了还说了些什么……”
一语未了,有丫鬟隔着帘子禀报:“启禀公主,沣四奶奶过来看您了。”
三老爷家的人过来,这倒是稀客了。宣惠一面想,一面就吩咐请进来。
沣四奶奶笑盈盈地走进来,向宣惠行了一礼,宣惠又还礼。沣四奶奶便惊道:“这可使不得!您是公主,身份尊贵,怎好给我还礼!”
宣惠挽了她的手,请她坐下,然后笑道:“你我是同辈妯娌,理当如此。当年我在宫中还未出嫁时,父皇母妃就已经教导我多遍了。”
沣四奶奶感叹道:“先帝爷和贤妃娘娘那样尊贵的人,还要如此,真是打了那些拿乔做样的人的脸!”
等丫鬟奉了茶上来,宣惠才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四嫂第二回来我这院子呢!头一回就是成亲,那日倒是劳累四嫂了。”
沣四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的,说道:“我倒是想日日来公主这里坐坐,可家里有两层公公、婆婆,还有个时时处处都盯着我的弟妹,实在是不得闲。”
宣惠笑道:“不妨事。横竖咱们是至亲骨肉,就算走动得不勤,心里头亲近也是一样。”
沣四奶奶赶忙笑道:“正是这话!今儿个我还是从婆婆手里领了差事才得空儿过来的。”
宣惠微笑着端起茶碗慢慢喝着。她相信眼前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与其两个人这样一问一答地兜圈子,不如好整以暇,等她的下文。
“前儿太夫人派了康妈妈去我们家送节礼,把过年宴客的单子也送了过去,说叫我们对对,别请客请重了。”
“康妈妈还说……”沣四奶奶觑着宣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夫人生了场病,心都凉透了……知道世子是把持官府的人,就不去告他忤逆不孝了……只在过年家宴上,把国公府的财产分一分,因着十一弟是老国公爷的亲孙,就多分些。其余各家见者有份,只要,只要能替她说句公道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