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九月初九,就到了裴沐与王妙贞成亲的日子。头一天一早,裴沐恭恭敬敬地到了国公府东路宣惠的院子里,找裴敏中借明日娶亲所用的依仗。
宣惠请他到正堂坐了,笑道:“你来得有些不巧了,世子天刚亮就出城去大营了。”
裴沐惊道:“我以为我来得够早了!明日便是正日子了,这可怎么好?”
宣惠道:“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的婚事未免也太不经心了,哪里有临出门了才去收拾行装的道理?”
裴沐嬉笑道:“嫂嫂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婆娘是她家硬要嫁过来的,我原本想娶的可不是她……”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两只眼睛在宣惠脸上滴溜溜地打转。
宣惠本来还想做个顺水人情,见他如此轻浮,立时沉了脸道:“世子的事我做不得主,你出城去大营找他吧。”
“这……”裴沐为难道,“出去跑一趟倒不打紧,只是若是我那舅兄也在,怕是又少不了一顿修理……”
那就最好不过了!宣惠懒怠搭理他,端茶示意送客。
裴沐无赖地笑道:“嫂嫂,你莫诳我!连尺璧你都说发落就发落了,这点些许小事你还能做不得主?”
宣惠重重地将茶碗放下,沉声道:“你若再纠缠,休怪我翻脸!我虽做不了主借给你,却也能叫你借不着!”
裴沐见自己痴缠的招数在宣惠这里不管用,便嘟囔着起身:“不借便不借吧,我出城找九哥去便是,何苦这样疾言厉色的……”
宣惠也不理他,起身回了西间宴息室,口中吩咐道:“沅湘,去把十一爷送出去。”
沅湘走到裴沐身边,说了声“请”。
裴沐一边跟着她往外走,一边侧着脸看她。沅湘目视前方走着,并不理会他。
裴沐凑到沅湘近前,小声笑道:“姐姐这样漂亮大方,是跟着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吧?”
沅湘生硬地答了声“是”。
裴沐又问道:“我听说九哥屋里除了公主,连个母蚊子都没有,可是真的?”
沅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十一爷请自重!这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了院门口,沅湘也没行礼,转身径直回去了。
国公府多年来只有裴沐一个男主子,丫鬟们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有那些心思不正,想要攀龙附凤的,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他献媚。
故而裴沐今日见了沅湘如此,不禁大怒:“什么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下三滥的奴才,哪天非要你见识见识你裴大爷不可!”
他又想到今天自己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借人,却在宣惠这儿碰了一鼻子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倒叫爷低三下四地来借!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大模大样的,当真不知廉耻!”
外面的丫头将裴沐的话转述给宣惠,她冷笑道:“还在痴人说梦呢!若不是国公爷这一二十年的苦心经营,就凭他跟他爹两个纨绔子弟,金陵裴氏早就垮了,哪里还有这般荣华富贵给他享用!”
晚上裴敏中回来,宣惠将裴沐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裴沐言语调戏她那一节。
裴敏中冷冷地说道:“原先还能藏着掖着几分,如今在咱们家门口就嚷嚷开了!他还真觉得王锦堂能贴心贴意地提拔他么?”
他拉着宣惠的手说道:“日后但凡我不在家,那边再有人来,你就推身子不爽快,省得见了又扰了你的清静。”
宣惠笑道:“我晓得!”
次日晚间裴沐成亲,国公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外院内院皆是热闹非凡。
宣惠去新房看了一回新娘子,怕她又发疯说自己抢风头,待了一刻钟便起身去了内院的酒席。
不少平日里见不到宣惠的远方亲戚、裴家故旧都来给她敬酒,宣惠有心示好,倒也钟钟不辞。回来之后头疼了两天才缓过劲来,把裴敏中心疼得要不得,勒令她以后再不许饮酒超过三盅。
这一日秋高气爽,宣惠闲来无事,就带着裴敏中亲手给她做的琴,到国公府园子里的湖心亭焚香烹茶抚琴。
秋风轻轻扬起发丝,宣惠正自沉醉,却见圆拱桥上走过来几个人。
“嫂嫂好兴致呢!如此雅事怎么也不叫上我?”来人却是王妙贞。
宣惠轻叹一声,好容易从纷繁俗事中抽身来做一回风雅事,却被这样一个俗人给搅了。
“弟妹新婚事忙,我怎么好打扰?”
王妙贞推了宣惠一把,故作羞态道:“嫂嫂你真讨厌,就这么打趣我!”
宣惠也没客气,一把推回去,把王妙贞推了趔趄。“弟妹又要拜祠堂、认亲、侍奉两层婆婆、回门省亲,难道不忙么?”
王妙贞见宣惠下手不轻,便有些生气:“跟嫂嫂开个玩笑罢了,怎的出手这么重,把我推到湖里可怎么好?”
宣惠没理会她,手指在琴弦上轻舞,叮叮咚咚地弹起琴来。
王妙贞摇着罗扇,看了一会儿湖边的景致,心中满意至极。成亲这几天来,裴沐没往别处跑,一直跟她在一块儿。虽然言语间偶有不耐烦,可她自小见惯了父亲对待母亲的样子,觉得夫妻间本就如此。再加上裴沐相貌俊俏,国公府豪富,王妙贞对自己这桩婚事已是心满意足。
可美中不足的是,偏偏身旁有这样一个样样比自己强的妯娌,两相对比之下,时常叫王妙贞意难平。
“对了,嫂嫂,”王妙贞神神秘秘地笑道,“上回插簪时多谢嫂嫂来给我通风报信,你说的那丫头是太夫人身边的惜月吧?”
宣惠瞥了她一眼,琴声并未停下。
“嫂嫂你听我说,”王妙贞走到宣惠身边,低头说道,“我已问过太夫人了,那惜月姑娘可是给世子预备的,跟我家相公没关系!”
宣惠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王妙贞得意地说道:“我就直接问太夫人啊,她老人家说,你进门都快半年了,身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指不定是……那个,对吧?太夫人说再等等,要是你还没开怀,就把惜月送过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