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中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相公也操心着呢!那些商行可不只是做生意,我有人盯着汪渠江呢。不过他跟王锦堂不一样,他妻妾众多,儿子也多,可都加起来也没王锦堂那一个儿子济事。所以他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守着东南,过一方诸侯的日子。”
宣惠有些心惊,这可是一个大大的误判了。她忙忙地咽了口中的菜,说道:“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却善于伪装,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裴敏中沉吟道:“阿元如今替王爷收集消息,在各地都布有人手。我们商量许久,王爷还是决定不跟汪渠江兵戎相见,先笼络他,等天下太平后再说其他。”
宣惠急道:“刘广胜在京城和西北的军队都不能直抵金陵,但汪渠江可以!你们又怎知他不是要扮猪吃老虎?”
裴敏中想了片刻,悄声说道:“你莫要着急,阿元在东南的人已和他有联系,过完年后他便会派嫡子来金陵,一来是向王爷示好,二来是派过来个人质,是守约同盟的制衡。”
宣惠闻言,一阵错愕。前世梁瓒数次拉拢汪渠江,可他都不为所动,只表示自己没有争雄天下的野心,惟愿盘踞东南,裂土封王。
后刘广胜突然南下占据淮安,梁瓒率军应战,汪渠江便趁虚而入,围困金陵达半年之久。若非当时的宣惠公主带领余兵坚守城池,即便梁瓒日后仍旧登顶至尊,高宗梁濯却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
今生因为自己,田登文一直守在辽东,故而辽东军没有被海西击溃,刘广胜反而北伐吃了大亏。裴敏中机缘巧合得到这支劲旅,天下之势大变,或许汪渠江因此而畏惧梁瓒,这才愿意放低姿态前来称臣?
裴敏中揉了揉宣惠紧锁的眉头,笑道:“万事总有我呢,你不必如此担忧。抑或有什么想不通的,问我便是。”
宣惠迟疑道:“照你这样说来,汪渠江也算不得心腹大患了。可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你们还是小心的好。”
“这是自然。”
当下两人便不再谈论国事,你侬我侬地说起了情事。
待两人吃完,裴敏中叫了裴戎真进来:“去会过账就叫车夫备车,我答应了王妃掌灯前送公主回去。”
裴戎真领命而去,沅湘和采薇进来服侍宣惠净手漱口。
宣惠看着采薇有些没精打采,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看见吃的就跟见了亲人似的,是这里的饭菜不对胃口吗?”
采薇嗔道:“奴婢哪有那样挑剔!这里的菜都是成两银子地论价,比奴婢当年在宫里吃得还好。可公主……”
她抱了宣惠的胳膊,讨好地说道:“奴婢腆着脸跟您求个恩典,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您能不能叫奴婢一个人吃饭啊。奴婢坐大堂吃就行,不必在雅间。”
沅湘责怪地说道:“贼丫头,主子面前这样没规矩,怎么能随便去拉公主的胳膊!”
采薇慌忙撤了手,两只眼睛却还不住地看宣惠。
宣惠笑道:“咱们采薇最爱跟人说说笑笑,吃饭时嘴也闲个不住,怎么今日倒来求这样的恩典?”
采薇委屈地说道:“方才吃饭,裴护卫跟沅湘姐姐两个也不说话,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菜都夹到鼻孔里去了。奴婢觉得自己多余,就埋头吃饭,谁知就那么一条鱼,我才吃了两三口,就都被裴护卫夹到沅湘姐姐碗里去了!”
沅湘杏眼圆瞪,怒道:“臭丫头!我那是看他么?明明是瞪他!”
宣惠笑得前仰后合,抚着胸口说道:“鱼不够吃,你们再点一条就是了,何必为了口吃食犯了口角?”
采薇道:“公主,这跟吃食没关系!奴婢吃饭时不想看人打眉毛官司啊。”
裴敏中也笑得不行,他对宣惠说道:“我说了叫你早些把沅湘嫁了便是,你看拖到如今,还害得戎真被人告了一状。”
这时裴戎真上来,回禀说马车已经备好。几人正欲下楼,隔壁房间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一个男人在里面大吼道:“滚!都给我滚!老子做什么都不对,现在喝酒也要被奴才管了么?”
宣惠听出来了声音,奇道:“王聿?他怎么会在金陵?”
裴敏中附耳说道:“王锦堂叫他离了开封回湖广,他逆了父命来给王爷请罪了。”
“这……”宣惠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王聿活得实在憋屈。
裴敏中吩咐道:“你们先护着公主上马车,我进去看看就下去。”
宣惠道:“我也去看看吧,听着王将军的声音着实不好。”
裴敏中点点头,推开门进去,偏巧一个茶盅被砸在他的脚边,他躲闪过去,回身护着宣惠。
王聿已是喝得半醉,赤着眼睛看来人,却怎么也看不清。
“你们是谁?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裴敏中笑道:“王将军别来无恙?许久未见,为何要做这借酒浇愁之事?”
王聿见是他,便颓然地坐回椅子,说道:“你明知故问。”
裴敏中笑着摇了摇头,闪身坐到王聿身侧,问道:“王将军你我相类,自小习武,却也读过圣贤书。你岂不闻‘曾子受杖’,孔圣人是如何教导弟子的?”
王聿叹气道:“我自然知道。可‘父母责,须顺承’,裴世子也学过吧。”
宣惠笑道:“圣人也有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王将军劳而不怨固然做得极好,那劝谏父母你又做了几分呢?若你也觉得父命不当,是否该劝谏而非陷自己于两难之地呢?”
王聿猛然抬头,这才看到宣惠也在屋内。他将及一年未见宣惠,双眼渴慕地看着她。
裴敏中见状,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看王聿。
王聿身旁的小厮顿觉不好,连忙使劲推了王聿两把,口中说道:“二爷,您醉了看不清楚,说话的是公主,您快行礼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