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婆镇,距离水寨镇五十里,而且深更半夜沿河而走,道路难行。
因为总感到有人在后面盯着,所以熊储走走停停,转眼两个时辰,结果还没有走出去二十里。
就这种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要想赶到水寨镇,估计要到明天中午了。
杀手虽然有耐性,但是杀手更有脾气。
杀手的脾气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存在的。
杀手有超越常人的感觉,一旦感到自己受到威胁,脾气会经常发作。
杀手的脾气一旦上来,耐性就要摆到次要位置。
熊储是杀手,而且还是一个很年轻的杀手。
年轻人就沉不住气,香奈儿前不久还批评过。
一旦耐性退到次要位置,脾气就不是一般的大。
平常人的脾气来了,可以找到很多办法来舒缓情绪。
但要想消除杀手的脾气,平复杀手的心情,办法并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很少,少到只有可怜的一个。
这个办法就是杀人,把所有的隐患彻底消灭在萌芽状态。
就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没有江湖经验,才造成洛修会被人灭口,熊储的心情本来就已经足够糟糕,一股无名之火始终没有发泄出来。
现在有一个家伙在暗中纠缠不休,纯属火上浇油。
熊储让马车走了二十里,其实考虑的并不太多,他能够使用的办法也只有一个。
这里刚好是一条笔直的路段,长度大概有十里路,这是熊储走过三次的路段,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熊储此前走走停停,确认自己的感觉是一个方面,等待这段路才是关键的另外一个方面。
逐步降低骡子的速度,只要不停下来就行。
这个过程并不难,仅仅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然后熊储做了另外一件事。
把缰绳固定在车辕上,让骡子自己笔直朝前走,就是熊储想出的办法,唯一能够摆脱目前被动地位的一个办法。
不需要熊储亲自控制马车,他就可以做作很多事情。
比如说从车辕上溜下去,然后爬到了大车下面的车轴那里。
把黑色貂皮大衣脱下来绑在车轴上,熊储身上就剩下一身白色劲装,然后掏出一方白色手绢把头发包好。
马车就这么缓缓地在辚辚车声中走了,车轮轧过冰凌的声音显得非常清脆,一切都很正常。
杀手的感觉会错吗?当然不会。
马车走出去五十余丈,一条白影终于出现了。
这条白影并不在路上,而是在大路东侧躬身疾行。
虽然高抬腿,轻落步,双脚落地几乎无声,但是这条白影前进的速度丝毫不慢。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擅长追踪的高手,而且干这行经验十足。
咻――
非常突兀地,那条白影越过一个小山包的瞬间,竟然从雪地里飞起一道红色暗芒。
仿佛一道匹练,恰似一道闪电,笔直射向那条白影的咽喉。
因为那条白影躬着身子,咽喉部位和地面成平行状态。从雪地里飞起的白光一闪即至,距离咽喉就已经不到三寸。
原来,熊储把头上、身上收利落以后,直接落在路面上。在马车前行的同时,他一个侧滚,已经到了路旁的草丛中。
在马车上的时候,因为棺材挡住视线,所以熊储观察身后很费劲。现在没有了遮挡物,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疾驰而来的模糊人影。
一个小山包就在眼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条追踪自己的白影,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来到这个小山包。
从下方疾驰而上,到大山包顶点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停顿的瞬间。
熊储的推测没错,那条白影来到山包顶上,果然出现一个短暂的停顿。这是因为他要确认一下马车的方位和距离,才能确定接下来的动作。
雷霆万钧的一击,正是一剑刺向太阳的精义所在。
噗嗤――
那条白影果然不是好相与。
在这种电光石火之间,他竟然能够瞬间做出唯一正确的决定:让过咽喉要害,并且用右臂硬接一剑。
一剑洞穿对方右臂,熊储不再迟疑,身形一跃而起的同时,右手中的长剑一抬举火燎天,罩住了对方身前的五处大穴。
“锁喉剑果然后不虚传!”
那条白影怪叫一声,接着双腿一曲,整个人后仰出去,硬生生地摔下了小山包。
噗、噗、噗,那条白影在半空中就连点三指,封住了右肩的穴道,阻止鲜血继续喷出。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熊储顿时大惊失色:“原来是你?”
“哈哈――可不就是我吗!”
那条白影长笑一声,同时左手一挥,身上的白色长袍已经飞出去,正是万福楼伺候牲口的老蒲!
这哪里是什么四十多岁的老驼子,分明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俊朗公子,丰神俊逸,潇洒不凡!
俊男美女,人们都羡慕。
熊储自己的长相身材也非常出众,但是对于俊男美女同样羡慕。
看见此人风貌,熊储从心底由衷地赞叹道:“如此人物,必定来历不凡。竟然纡尊降贵,而且化妆操持贱役,阁下的恒心和毅力让在下佩服!”
“锁喉剑年仅落冠,已经名震河洛。现在听足下如此品评,真是让蒲某汗颜无地了。”
可惜现在快到四更天,并没有观众。
不然的话,外人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必是认为这哥俩绝对是好朋友。否则,怎么会谈笑风声,仿佛故友重逢呢?
熊储左手抚摸着剑刃,脸上仍然微笑如故:“原来阁下并没有改名换姓,这倒让在下吃惊更甚。”
“蒲某从未行走江湖,就算蒲昌年三个字说出去,也根本无人知晓,彻头彻尾的无名之辈。再说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才是道理。”
蒲昌年呵呵一笑,左手已经翻腕拔出宝剑:“锁喉刻心思缜密,策划周全,蒲某佩服之至。所谓见贤思齐,蒲某不才,还要继续领教足下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熊储凝神以待,但是口中却说道:“阁下光明垒落之辈,不知为何暗算洛修?”
“洛修迂腐之人,没事干就算了,竟然在一座孤坟前自残身体。”蒲昌平微笑着摇摇头:“在下看他用剑自刺很难受,不过好心帮他一把而已,倒也谈不上什么暗算。”
“没想到阁下竟然还是一个助人为乐之人,倒是在下想多了。”熊储看见对方说得轻描淡写,那绝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因此心里已经暗暗警惕:“可是,阁下为什么又多费手脚把洛修给杀了?”
蒲昌年左手剑微微上扬,口中也没闲着:“我这个人最是心慈仁善还过,想那洛修已经半死不活,那多难受啊。我一时间善心大发,所以就再帮他一把,彻底解脱了他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我代表洛修在这里谢谢阁下的大恩大德!”
现在对方亲口承认杀害了洛修,所以熊储口中说到德字,身体已经扑了下去,右手一招苍鹰搏兔,长剑再次罩住了蒲昌年的右半身。
蒲昌年的右臂已经受伤,整条右臂的穴道也被他自己封住了,现在就是一个废物。
杀手一动,自然直指要害之处,最典型的落井下石。
“唉呀,足下这一招错了,锁喉剑应该冲着我的脖子才对,怎么冲着我的右肩来了?”
蒲昌年口中大喊大叫,左脚上前一步,身子一侧的同时,左手剑已经不闪不避,直奔熊储膻中穴刺来。
看见蒲昌平上来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熊储脸上微微一笑。
既然对方显得潇洒自然,不惧生死,熊储觉得也不能弱了自己的风采。因此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好心”地提醒对方:“阁下千万小心些,现在黑灯瞎火的,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剑怎么不听使唤了。”
蒲昌年刚想张口说话,没想到熊储左手由下而上斜撩上来,直接迎向自己的宝剑,他以为熊储也像自己一样,宁愿舍去左臂,也要拼命一搏。
虽然采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是蒲昌平明显没有想过同归于尽。
熊储一直没有动的左臂突然有了动作,蒲昌年当然生出了警惕。因此双腿一弹,想要飞身而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咔嚓一声,蒲昌年一个判断失误,左手剑已经被撞开,胸口顿时大开。
原来,熊储这一次重返彭婆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以身伺虎,用自己作钓饵,引诱刺杀自己的杀手现身。
既然明知道随时都会遇到刺杀,熊储当然有所防备。
现在,防备手段终于发挥了作用,这就是隐藏在左袖里的潜龙短剑。
潜龙短剑挡住了蒲昌年的左手剑,终于给熊储靠近敌人创造了机会。
杀手自然不会浪费机会,熊储右腕一抖,青釭剑已經直奔对方的咽喉而去。
咻——咔嚓!
恰在此时,大路西侧飞过来一块大姆指大小的小石子,刚好把青釭剑撞偏出去。
处心积虑的一击落空,熊储就知道大事不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双腿一弹,整个人已经斜飞出去五丈开外,然后凝神以待。
无尘子!
救下蒲昌年的人,竟然是前不久交过手的无尘子,这一下真的大出熊诸意外!
意外还没结束,熊储已经恍然大悟。
熊储恍然大悟,当然不是因为无尘子的突然出现,而是随后过来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熊储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女人:夏芸。
夏芸出现,熊储已经可以肯定蒲昌年就是九道山庄的人。但是蒲昌年为什么会潜伏在万福楼,这个问题已经来不及搞明白了。
熊储面对三个强敌,竟然没有考虑如何对敌,反而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夏芸国色天香,蒲昌年潇洒俊朗,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上一次为什么拉自己作挡箭牌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