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很多传奇,并不是精心策划之后,然后才成神成圣。
罗贯中“状诸葛多智而近妖”,那个不可信。
广为流传的传奇,很多都是机缘巧合,好多因素偶然碰上造成。
所以很多传奇英雄,其实就是运气好,并不是他真的就是传奇。
赤格运气就很好,所以他应该成为新一代的传奇,比诸葛亮还要厉害的传奇人物。
敌人簇拥着自己的主将埋头狂奔,根本不在乎身后不时飞过来的要命箭矢。
敌人毫不停留,也不关心身后追过来的敌人,奔跑的速度自然就越来越快。
在这种伸手都分不清五指的黎明前,被射死了只能说自己该死,能逃出去就说明自己命大。
瓦罐终归井边破,将军总是阵上亡。
凡是上战场的人,被人杀死的觉悟还是有的。
十多里山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不管是逃跑的人,还是追赶的人,一口气跑下来都有些吃不消。
赤格并不着急,他带着四十个兄弟不紧不慢的跟着敌人,只要能够保持杀伤力就不再靠近。
这样一逃一追,东面的天空就开始发白,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慢慢清晰起来,而且前面的道路也越来越好走。
对于逃命的人来说,这是个好现象,也是个坏问题。
嘣嘣嘣——嗖嗖嗖——
前面的敌人正在埋头拼命奔跑,耳朵里面突然出现巨大的弓弦弹动声,然后就是箭矢划破虚空的呼啸声。
对于弓弦弹动的声音,只要是上过战场的人都不会分不清。
一千多支硬弓同时射箭,弓弦弹动声汇集在一起,简直像打雷一样。
尤其是在黎明之前的瞬间,那个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结果埋头狂奔的敌人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有埋伏!”
你看,赤格的神奇之处终于体现出来了,他竟然能够算准敌人的主要成员会跑到这里,而且在这里埋伏了一千多生力军。
就算孙武再世,诸葛亮复生,要说算无余策,大概也就如此了。
一个偶然的决定,一个巧合的时间,一个关键的位置,赤格一瞬间成神了。
这就是传奇,多少年以后人们都还在传颂此事。
吾必奎的藤甲军,本来并不害怕一般的弓箭手。
因为藤甲分为头盔、上身胸甲、下身护膝,其他的部位就算被射中了三四箭,暂时也不会影响行动能力。
可是赤格成为一种传奇,他在射声营将士们心中的地位,蹭蹭蹭直往上冒,挡都挡不住。
萨胡尔原本对于在后面看守战马非常不满意,但是自己现在变成了决定最后胜负的关键所在,他对赤格先前的“英明决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破甲队一千多将士,一看自己的主将赤格“算无遗策”,战斗的决心和信心自然大幅飙升,很快就上升到了顶点。
兵法云:归师勿遏,穷寇勿追。
就是因为竭力逃命的敌人,一旦发现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就会爆发出人生最大的潜能,从而发起殊死反击,给已经取得胜利的一方造成巨大的伤亡。
像现在这样给敌人迎头痛击,是得不偿失,甚至是反胜为败的一种打法。
兵法还说:围三缺一,追而歼之。
一般情况下都没有人正面阻击亡命而逃的敌人,而是留下一条缝隙让敌人逃走,自己在后面采用压迫式追击,给敌人制造最大的伤亡就行了。
换句话说,凡是拼命阻击正面撤退通道的打法,就必定是全歼敌人的战术布置。
现在射声营的全体将士都已经信心爆棚,“我一定能够正面战胜一切敌人”的强烈自信,让破甲队将士射出去的箭矢,命中率得到了超水平发挥。
所有人射出去的箭矢,打击部位都是敌人的面部和咽喉,这也是藤甲唯一没有防护的地方。
三轮齐射下来,已经有一百多人被射倒在地打滚,剩下的三四百敌人终于彻底崩溃。
有组织的逃跑没有了,所有敌人最后都放了鸭子,开始向东面的荒山野岭拼命逃窜。
追击战一直打到日上三竿,赤格的射声营大获全胜。因为没有受到敌人的成建制反击,所以最后统计的结果,竟然只有五十多名轻伤。
这一仗不仅射死了四百多人、射伤了三百多人,还抓获九百多名俘虏,收拢战马两千余匹。
也就是说,吾必奎的三千精锐骑兵,直接损失了一半人和全部的战马。至于那些逃出去的一千多人会不会回去,谁也不知道。
唯一的遗憾,就是吾必奎这个罪魁祸首没有找到尸体,说明逃出去了。
这是射声营上一次在念青唐古拉山北面遭到重创以后,取得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所有人的信心都回来了,重新恢复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强大自信。
赤格在东线旗开得胜,暂时缓解了万练“八万大军”右翼的压力。
熊开山担任西线长途穿插的作战任务,却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万练南下通道的最后决战区域,正西面是宁蒗土司木笡,西南面有永胜土司章摩(今永胜县)、北胜土司高崇(今华坪县)。
这三家土司都是实力中等,每家大概七千户,合计两万多户十四万多人。
常备防御军队每家两千,可以使用的极限兵力高达四万——六万人。
对付这三家的部队,原本是霍连山率领的骁骑营。因为战局发生变故,霍连山已经掉头西进,威胁木氏家族的丽江军民府。
木氏家族的丽江军民府,得到过太祖皇帝朱元璋的赐姓,而且是和云南王一样的姓氏,实际上就是云南边陲的另外一个异性王。
木氏家族控制着西南地区大大小小的十一个县,常规防御部队就有九千人。如果彻底进入战争状态,木氏家族至少可以武装七万——十二万部队。
当然只能威胁,而且还要虚张声势才行。因为霍连山手下只有不到三千人,根本不敢渡河发动进攻。
霍连山虽然不发动真正的进攻,但是陈兵威逼丽江军民府,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战术动作。
如果木氏家族一怒之下真的发起渡河战役,霍连山就只能逃跑,根本不可能给东线提供什么帮助。
所以军师万练交代给熊开山的任务,就是尽量不要和宁蒗土司木笡、永胜土司章摩、北胜土司高崇这三家发生冲突,大家好说好散。
忍得一日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等到自己今后实力强大了,再回过头来一个个收拾他们也为时不晚。
熊开山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比较糟糕,四面都是敌人,而且总兵力加起来可以达到自己的十倍。
虽然说大家都不怕死,可以号称以一当十。但是真要被超过自己十倍的敌人包围起来,最后肯定全军覆没。
熊开山谨小慎微,没敢惊动西面的宁蒗土司木笡,而是直接向西南方向最远的永胜土司章摩进军。
可是,既然能够在乌烟瘴气的南蛮野地成为一方土司,当家人绝对不是傻瓜,否则早就被别人给吞并了。
北方发生了巨大变故,只要是有心人都会知道,这就是地头蛇的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全。
把部队放在十里之外,熊开山带着一个百人队赶到永胜土司章摩的住牧地,一座规模不大的城堡北门,报名求见高胜军民府土知府章摩。
没想到城门一开,呼啦一下子就冲出来一千多骑兵往两边一分,一个二龙出水就摆开了一个雁翎阵。
“哎哟,这是想干吗?”熊开山的眉头和鼻子都皱了起来,心中暗暗生气:“这都不是待客之道,难道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熊开山心里嘀咕,城门里面又冲出来一彪骑兵三百来人,领头的竟然是两员大将。
左边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头戴“英雄结”,穿着黑色镶金边的披风,其实彝族叫做“擦尔瓦”,只不过熊开山不知道而已。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手里提着缰绳,得胜钩上挂着一根阴阳槊。
右边一位装束相同,看起来顶多二十四五岁,绝对不到三十岁。让熊开山感兴趣的是这家伙胯下一匹大黑马,双手竟然提着一对亮银锤。
这两个人一出来,熊开山心里就一格楞:哎呀,这两个家伙都是力大无穷之辈。看来今天只怕不能善了,搞得不好还得比划比划。
提着亮银锤的家伙直接催马上前,来到熊开山对面相距二十余丈,用生硬的中原官话喝道:“喂——对面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入我们的领地?”
这话有些呛人,熊开山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抱拳说道:“在下是熊家军前军大营副都统熊开山,因为我家小主母家里受人欺负,所以要赶过去说理。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还希望这里的章知府大开方便之门放我等过江。”
这番话都是军师交代的,熊开山可不敢乱说我要去找我爹,然后帮姨娘打架。
“你家小祖母?”拧着双锤的家伙没有回答熊开山的问题,反而继续问道:“她的家在什么地方?”
熊开山据实回答,而且显得不卑不亢:“阁下究竟是谁?我家小主母娘家就在武定军民府,老夫人正是知府凤大人。因为受到元谋知府吾必奎、水西知府安位联手欺负,我们当晚辈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罗婺凤氏家族一代不如一代,地盘越来越小,但是他们也是皇帝金口玉言赐下的国姓。只要你还没有公开反叛朝廷,那就要掂量一二。
果然不错,熊开山的话音刚落,后面空着双手的那个家伙立即纵马上前,和拧着双锤的家伙在马背上交头接耳一番。
熊开山冷眼旁观,不知道那个年纪大的家伙说了些什么,那个拧着双锤的家伙一个劲的摇脑袋,似乎不同意某种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