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星颜在皇宫搜刮物资时,听到过那些宫人们说嘴,说什么少将军代父兄受过,一个人挨了三个人的鞭子,当时还不以为意,谁料三顿鞭子打下来,居然会这般严重?
莫不是狗皇帝暗中下了黑手?
袖口忽然下坠。
低头一看,是先前扶她的小少年在拉她。
见左星颜低头,小少年小声提醒。
“嫂嫂,快蹲下。”
说着,又使劲一拉,左星颜顺着小少年的力道矮下身子,借助裙子的遮掩蹲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武威侯府,荆忠、荆景年、荆北寒父子三人私通北戎,暗中交互,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无误,朕心甚痛。念其先祖跟随辅佐高祖有功,朕心亦不忍。”
“今褫夺荆忠武威侯侯爵,褫夺荆北寒英勇少将军名号,全族三世不得科举,家当家私尽数抄收,全族流放三千五百里,至南荒泉州改过自新,为国赎罪。特命尔等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荆忠,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荆忠深深弯下了老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草民荆忠,谢主隆恩!”
啪嗒!
明黄的圣旨卷轴跌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左星颜抬头看去,只见荆忠依旧深深跪拜在地,高举着双手,听见圣旨被人故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慌乱动作。
那大太监却故作惊讶,高声斥责。
“大胆刁民,你不接圣旨,反将卷轴摔落,是对圣上的裁决有何不满吗?”
“草民不敢!”
荆忠依旧不动如山。
大太监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而对着一直在旁观望的左斯谄媚一笑,“左大人,杂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之后就看左大人的了?”
左斯捻着胡须,闻言会意一笑。
“江大总管大可放心,我左斯奉旨查抄荆府,自然不会少了江总管辛苦一趟的份额。”
“哈哈哈!那就有劳左大人了,杂家先回去给圣上复命。”
说罢,带着一众护卫官差浩浩荡荡离开了。
……
“都快点!”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快点!”
“都乖乖待着,别想着逃跑,利索点!”
“你,过来这边。”
“你,说你呢,往哪儿缩呢?都给我规矩点。”
荆家众人得知自己赖以生存的侯府就这么一夜之间倾覆了,哭的哭,骂的骂,也有想趁乱逃走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官差抓回去。
每个人身上绑一根绳子,年轻力壮者更是套上了厚重的枷锁。
由于人口众多,全部折腾下来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左星颜也被绳子绑着,成为了众多流放串串香人员中的其中一个。
鉴于她是荆北寒刚过门的新娘子,官差们把她安排在队伍的最末,身旁就是眼睛贼亮的小少年,小少年身上绑着囚绳,身上背着重伤昏迷且断了腿骨的荆北寒。
一切整合完毕,为首的官差恭恭敬敬拜别左斯。
“丞相大人,我等有差事在身,这边告辞了。”
“宋差头且慢,本官的女儿也在这流放队伍中,容本官与她交代几句话。”
宋差头闻言也没多问。
“丞相大人请便吧。”
左斯顺着人头,从串串香的头部一直缓步踱到尾部,最终站定在左星颜面前。
道貌岸然的脸上,是一副虚假的痛心疾首。
“左星颜,为父有一任务交付于你,若你能顺利完成,为父可以帮你脱离罪身。”
接着,便附耳过来,悄声交代了左星颜几句话。
“阿颜啊,找个机会杀了荆北寒。此人与北戎有诸多交集,恐会卷土重来,对咱们大舟朝不利,你一向最听为父的话,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说罢,左斯还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拍了拍左星颜的肩头。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真的会被左斯突如其来的信任和托付冲昏头脑。
毕竟左星颜从小到大,很少见到左斯的面不说,父女二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三句话。
左星颜一直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也从来都不争不抢,就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
为了获得左斯的关注,左星颜可是什么苦都吃过,然而左斯从来都不会在意,只当这个女儿是个摆设。
左星颜看着眼前左斯一脸施舍父爱的模样,笑了。
一直以来的疑问也有了答案,她本来就奇怪呢,这左丞相明明知道荆家即将大难临头,为什么还舍得让女儿嫁过去?
就算真的没什么感情在,难道他就不在乎名声吗?
现在知道了,左斯有目的,想要利用自己的女儿。
他心中有鬼,想斩草除根杀了荆北寒,永绝后患。
等达到这个目的,再让自己这个没用了的女儿以死谢罪什么的,博一些殉情之类的好名声。
后面的路,左斯早就算计好了。
“为父?左丞相为父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反正我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今日在场诸人想必也都大开眼界了吧,官爷们你们说是不是?”
“左丞相,我以为您老人家来此,是接女儿回娘家去的,结果居然不是啊?”
“各位官爷也都做个见证啊,是我家老父弃我于不顾,不是我不孝哈!”
左星颜故意抬高嗓音,连珠炮一般一说一大串,不给左斯插嘴的机会。
官差们沉默地看向这边,眼神晦暗不明。
被判流放的荆家人还没回神,都只是神情恍惚地看向人群视线的中心。
一些女眷们既羡慕又憧憬,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期盼。
若是自己的家人有这个能力,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求着家人将自己从这流放队伍里保出去的!
毕竟啊,谁家老父亲上赶着让女儿去送死呢?
流放路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往往到达流放地的人,不足流放出发时的十中之一。
再不疼不爱,也不能推出去送死啊。
众人的眼神,集体的沉默,左星颜戏谑上勾着的唇角,所有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这让一向看重名誉的左斯脸上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