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持盈脸色发白,却未曾退缩,而是迈着发软的双腿,镇定无比的走了上去。
身体是身体,我是我,直接忽略发抖的它就好了。
随身体去抖,江持盈混沌的脑子恢复清明,来到了老人的床边,施施然行了一礼,“枚贵君,晚辈深夜来访,打扰贵君休息了。”
“贵君!”他移开了脸上的手,露出了一张满是鸿沟的脸庞,眼球微凸,已经无法通过他现在的面容,去联想年轻时的姿态万千。
“哈哈哈!对,我是贵君,本宫是贵君,陛下!陛下您来啦!来看臣下了!”
他开始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神情癫狂,让人惊惧。
到关键时刻,江持盈总是容易冷静下来。
“贵君,晚辈深夜来访,实在冒昧,还望贵君恕晚辈无礼之举。”
江持盈在这凭自说着,可人家根本不予理会,就朝着窗外一个劲的笑着,笑容疯狂,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来之前,江持盈就联想过许多,这枚贵君这般苦熬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来听姝姝说了才知晓,枚贵君膝下有一子,因为是男子的缘故,没有在夺嫡之争中身陨,可惜已经嫁人远赴偏远封地,若无意外,父子二人此生都该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所以江持盈便想,若这枚贵君真是装疯,那么唯一的愿景,便是这个儿子了。
江持盈见他无动于衷,便继续下了一剂勐药,“贵君,我知晓你心系皓王,放心不下这唯一的儿子,晚辈仅有几个问题想问您,问完之后,马上便走,您若是愿意配合,晚辈愿尽绵薄之力,派人护送贵君到皓王殿下身边去。”
听到皓王二字,他终于有所反应,停下了发笑的举动,转头看向了江持盈,那眼神,犹如恶鬼般,让江持盈的呼吸为之一滞,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先前觉得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有姝姝与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如今面对面时,才发现自己有些大意了。
这枚贵君落到自己这番局面,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女皇,而自己为女皇的嫡女,怎能不遭人嫉恨?
悄然咽了一口口水,江持盈丝毫不惧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周围仅有桌上那一抹昏黄的光芒,本就有些阴气森森,加上诡异的枚贵君,吓人的程度简直恐怖。
他对着江持盈瞧了好长一段时间,那目光一寸一寸的,好似要将她的皮肉剥下来般。
“你是谁?”
似很久没有认真开口说话了,他这一开口,说不出的僵硬,古怪。
姝姝的眉头直皱成了一个毛毛虫,站在江持盈身旁,隐忍不发。
在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姝姝身上不算高却也足以对付面前这老人的武力值,江持盈发虚的心安定了不少。
“晚辈江落。”
没办法,江持盈这个名字暂时是不能用了。
虽然江落的母亲是女皇的亲姐妹,可毕竟隔了一层。
能在皇宫留宿的,只能是皇亲国戚,也只能冒充年龄相彷的江落了。
“江落,你是母亲是谁?”
他脸色微凝,紧紧地盯着江持盈的眸子,好像一旦发现她有撒谎迹象,就要扑上来掐死她一般。
江持盈面不改色,“武王。”
“武王!桀桀桀…”他笑的渗人,一张脸如同老树皮一般。
历经磨难,常年生不如死,到了他这个岁数,活着也仅是剩下一口气了,与活死人无异。
他是可怜的,一生被囚禁在这阴暗恐怖的冷宫之中,还要装疯卖傻,才能活命。
“江怡的亲妹妹是吧?!”他看着江持盈,眼里带上了讥讽,自说自话道:“也是了,不是江怡的亲妹妹,也活不到现在了。”
江怡便是女皇的名讳。
江持盈微微皱眉,脸色肃然,“贵君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他歪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那陛下是什么货色你看不出来吗?”
“你刚才说有问题想要问我?怎么,你真能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一个人呆的久了,似乎习惯了自己和自己说话。
“也是了,你是武王的女儿,皇亲国戚,弄一个老头出冷宫,可不是轻而易举。”
声音枯藁沙哑,像有一口痰卡在喉咙一般。
江持盈抿嘴,“晚辈却有几个问题。”
“当年先皇在光明殿驾崩,侍奉在侧的正是贵君,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何至于血洗光明殿?”
姝姝安静的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老者。
任凭谁也想不到,这老头是当年艳冠后宫的枚贵君。
皇宫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他定定的看着江持盈,眼里闪烁着森冷的光芒,“你竟能问出这个,心里不是该有数了吗?”
“还请贵君示下。”江持盈眸光闪烁,面露微笑。
呵!他冷冷的笑出了声,似恢复了正常,狞笑道:“江怡即不占嫡也不占长,不得先皇宠爱,在她那些姐姐妹妹中,一点也不出彩。”
对于他说的这一点,江持盈略有耳闻,没有打断他,摆出了一副认真旁听的姿态。
“可她这个女人城府太深,一直隐忍不发,以弱示人,却在暗地里悄悄的勾结上国师君榆。”
提到那个男人,他彷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体发冷,被冻着了一般。
“先皇器重君榆,临行前将立储遗召给了他。”
“可这个混账,他!他居然篡改遗召!”
他咬牙切齿,浑浊的双目血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有两滴血泪从中流下一般。
江持盈呼吸一滞。
“轰隆!”
他落下,应景一般,外头居然响起了雷声。
雨水哗哗的开始落下,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昏黄简陋的破屋。
电光映在枚贵君那张枯黄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江持盈脸色微僵。
踏马的精神病啊!
她现在真的特别有理由怀疑,这老天是不是在和她对着干,这时候打个雷踏马吓唬谁?!
吓唬,这里除了她,谁还会怕这个,真是可笑!
“没错,就是像今天这样的天气!”
刚恢复一点正常的枚贵君又笑了起来,仰着头,坐在破草席上疯狂大笑。
看他这样,好像病又犯了。
江持盈问的心累,加上周围黑漆漆阴森森的,心底发虚,实在是害怕。
反正也问出东西了,要不就下回换个地儿再继续问吧,她今天是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