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时俞和景衡大婚之后的第二个月,红影还有那些被扣住的使臣们,都被送了回来。
他们虽然被关了一段时日,但是却安然无恙,并未受伤。
那些使臣们,朕没有过多在意。
至于红影……
她心中应该是怨恨朕的吧!
毕竟,红影和月戈是跟在朕身边最久的两个人,可是之前在天晋,朕还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任由她留在天晋,自生自灭。
可朕没有想到的是,红影她并没有怪朕。
不是明面上装出来的宽容和恭敬,而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丝毫怨怼。
她和月戈一起跪在朕的面前,告诉朕,她们这辈子都会忠心效力,绝不会背叛朕,而且在她们心中,朕就是最好的主子。
朕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有人这般真心的对待朕。
自从被封为太子开始,朕看起来身份尊贵,受到父皇的器重。
可是朕却看得明白,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他们最疼爱的永远是鹤云。
一开始朕还会在心里面告诉自己,父皇和母后只是对朕要求严苛了些,而这也是因为他们对朕寄予了厚望。
至于鹤云,他是朕的亲弟弟,日后朕一定会护他周全。
直到那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了父皇和母后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太子不过是暂时竖起来的一个靶子罢了。
朝堂之上并不平顺,一些手握重兵的人,虎视眈眈,觊觎皇位,朝臣们都希望父皇能够抓紧时间立太子,以稳定朝纲。
可这种情况下,立出来的太子,便是那些包含祸心之人瞄准的靶子。父皇和母后又怎么舍得,让疼爱了这么多年的萧鹤云去面对。
所以,朕便当上了太子。
呵,原来父母之心真的可以如此不公。
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何他们要这么对朕?
再后来,内乱发生了。
而且比父皇预估的还要猛烈,还要可怕。
朕亲眼看着父皇死在了叛军手中,看着母后自尽。
可就算走到了这般境地,母后还是口口声声要求朕立誓,辈子都会好好的护住萧鹤云。
她难道是不知道,舅舅已经将萧鹤云接走了吗?
不,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她一手安排的。
她在忧心顾念小儿子之时,却丝毫没给朕这个大儿子留下半分温情。
想要活下来,朕只能靠自己。
幸好还有一些忠臣和武将,他们不想当乱臣贼子,聚集了所有的力量,想要和叛军抗衡。
而朕作为太子,也进入了军营。
直到现在,那几年在军营之中的日子也时常在梦中浮现。
该如何形容呢?
大抵是将一颗干净温热的心生生剖出来,然后任由寒刀冷剑,以及数不清的背叛和腥臭的鲜血将它裹入其中。
等到再装回胸膛之时,那颗心早已变得冷冽、狠毒、面目全非。
朕知道,那些人议论朕时总会说,朕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帝王,手段残忍,无情狠辣。
当然了,朕的确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朕才能够活下去。
战场教会了朕,用他人的鲜血和尸骨铺出自己的活路。
军营之中的倒戈和背叛教会了朕,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战场之上,利益面前,不需要菩萨心肠,只需要修罗手段。
朕杀光了背叛者,亲自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悬挂在军营之中,直到后来发臭,腐烂,都无人敢取下。
而那唯一一个,觉得朕此举有些过于残忍,大胆谏言的人,被朕砍断手脚,挂在了那些脑袋旁边,流干了鲜血而死。
自此,军营之中,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活着,他们再看向朕的目光里,多了浓浓的惧怕。
惧怕好啊!
他们开始害怕朕,朕活下来的几率,便更大了。
后来,内乱平息,朕终于坐稳了皇位。
而这个时候,萧鹤云被送回来了。
他温润含笑,谦谦有礼,在提到皇和母后时满目沉痛,和冷酷残忍的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开始有官员不满朕的残忍了,甚至隐隐传出一些流言,觉得萧鹤云会是一个仁德兼备的君主。
呵,这仁德兼备前面,恐怕还要加上四个字——坐享其成!
朕当然不会就这么拱手将皇位让出去,而朕,早已经足够狠心,狠心到能直接下令杀了那些不满的朝臣们,满门上下无一幸免!
大概是鲜血流的足够多,那空气中的血腥气足够刺鼻,朝臣们终于不再议论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朕发现,原来那些流言始作俑者就是萧鹤云。
可是,朕发过誓,答应过母后,朕没有动他。
但终究,朕还是食言了。
那场破庙的大火,将他的尸体化为灰烬,也终于烧掉了这些年困在朕身上的枷锁。
朕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朕不想再和天晋开战,朕厌倦了战争。
而且聂时俞和景衡两个人,虽然是极难对付的敌人,可是,却也似乎并非不能做朋友。
朕和天晋签下了和平约定,并且归还了阳越。
事实证明,朕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和红影他们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封来自聂时俞和景衡的书信。
书信上,不仅有许多治灾的办法和建议,而且还表示,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北渊进行百姓迁移一事。
再后来,朕花了三年的时间,彻底解决了困扰北渊多年的受灾一事。
许多百姓不再受灾害困扰,可以安居乐业,国库也不用在每年支出大笔的赈灾银,许多人开始交口称赞,都说朕是一个好皇帝。
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朕问过朝臣,也过月戈和红影,得到的答案都相同——当然是。
只不过前者或许是惧怕朕的权威,只敢如此开口。
至于后者,她们虽然回答的真心实意,可朕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直到又过了几年,某一日,朕在御书房中处理完奏折,一抬头偶然看到窗外春光融融,花开正好。
阳光自窗口透入,洒落在地上,似乎驱散了所有阴霾。
那一刻,朕突然觉得,朕大抵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吧。
虽然,朕从来不是一个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