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呼出一口气,吃力的稳住身形。
“虽然我们在粮草这件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但是如今,北渊那边粮草依旧不足,萧乘风若是想要速战速决,必然会集中兵力全力攻打鹤城。”
虽然他们中了毒,可是若想要将他们全部俘获的话,势必要分出不少的兵力看管。
分散力量看管一群已经丧失了战力的将士,对于北渊来说,并不划算。
“那若是北渊狠心屠杀呢?”王野忍不住开口。
“萧乘风不会这么做。”说话的是时俞,“虽然两国开战,可若真的下毒在前,屠杀在后,先不说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会不会引起骂声一片。而且这样一来,势必会激怒天晋将士,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之下,只会让北渊面对更猛烈的抵抗。”
“皇上说的没错。”聂明宇点头,继续道,“虽然都说萧乘风手段残酷,可本王觉得他不像是嗜杀之人,现在对于北渊来说,最重要的是攻下鹤城。”
聂明宇话语笃定。
王野面色僵硬,其实他也清楚,将中毒的将士们留下来,就是此刻最好的办法,战场之上,当断则断!
可是……
他忍不住看向时俞,“皇上,您也赞同王爷的办法吗?”
“皇叔说得,的确是目前看来最好的方式。”
王野目光一暗,然而下一刻,他却听到时俞又开口了。
“不过,朕不同意。”
王野一愣,立刻再次抬头看向时俞。
聂明宇也皱眉看向她,“皇上,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朕没有感情用事,朕恰恰是在考虑大局。”时俞微微顿了一下,直视着聂明宇的目光,“皇叔,你刚才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萧乘风的猜测之上,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本王……”
聂明宇想要开口,时俞打断了他。
“皇叔,你先听朕把话说完。就算萧乘风足够理智,并没有分散兵力俘获中毒将士,又或者屠杀众人。但您能保证,他不会用将士们的性命作为威胁吗?”
聂明宇眉头狠狠一皱,“若真是那样,皇上也绝不可心软,鹤城身后是无数的天晋百姓,孰轻孰重,皇上要想清楚。”
“就算朕不心软,可若两军对垒,北渊故意阵前屠杀,威胁打开城门,换作是皇叔,真的能做到心如磐石吗?”
“还有那些守城的将士们,若是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下,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皇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朕明白。可是朕没办法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当作弃子,将他们,甚至还有皇叔的生死全然寄托在萧乘风是否能大发慈悲上。”
“这样的做法,或许不够果决,不够理智,但既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那每个将士,都不应该被放弃。”
自从进入军营以来,时俞很少说这般多的话。
她自认为对于战场上面的事情,实在是不够了解,也鲜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可是此刻,她却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一股子帝王之威,从她的身上悄然倾斜而出,在周遭蔓延开来,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认同。
王野赞同的看着时俞,心底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皇上不同意这一方案。
聂明宇同样看着时俞,可是心情却更加复杂。
他自认为放弃中毒,将士们是最理智的做法,可是此刻,却不由得被时俞的笃定感染。
良久之后,他示意军医松开自己,第一次认真的行了一个臣子礼。
“臣,遵命!”
下了决定,很快,将士们便开始了撤离。
军营距离鹤城虽然不远,可是这么多的将士们行军,而且还有中毒的将士们,所以速度必然不快。
聂明宇本就是短暂清醒过后强撑起身,没多久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时俞和王野很快就做好了划分,天刚亮起来时,第一波撤离的士兵就已经出发了。
粮食已经不能再食用,原本用来运粮的车,此时刚好用运送中毒严重,昏迷的将士们。
虽然是极狼狈的撤军,可是在宣布撤离时,那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将士的话语,给了每个人足够的鼓舞,所以纵使是撤退,也不至于士气低迷。
至于在鹤城无法容纳所有将士这一点上,时俞和王野他们仔细的算过,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将士,难以撤入鹤城。
确定了这一点后,时俞又做了一个决定,分出一小股兵力,带着一部分中毒的将士们往西边撤,尽可能的远离北渊的行军路线。至于不入城的人选,则是遵循自愿原则,同时褚晏安会跟他们一同离开。
这消息传到北渊军营的时候,萧乘风已然整顿好了军队,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出发,发动进攻。
听到月戈的禀报,萧乘风嗤笑一声,“还真是妇人之仁!”
如今天晋这种情况下,最理智的做法无疑是放弃中毒的将士,集中所有力量,全力守住鹤城。
聂时俞不仅要带那些中毒的将士入城,而且无法入城的,竟然还要分散力量去护送他们离开。
这是战场,需要的是杀伐果断,瞻前顾后,想要护住每一个人的性命,最后只会输掉更多,一败涂地!
“陛下,需不需要派兵去阻击离开的队伍,若是抓住了他们,说不定可以威胁天晋的将士们,用来动摇军心。”月戈开口道。
萧乘风思索了片刻,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如果是天晋抛下中毒将士,我们抓住人,用作威胁,或许可以动摇天晋军心。可如今,聂时俞已经仁至义尽,再用这个办法,除了激怒天晋将士之外,恐怕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效果。”
而且,他们的粮草不足这一点,依旧没有解决,与其分散兵力去做无用功,倒不如全力攻城!
“传令下去,一炷香后,进军鹤城!”
日暮之时,天晋士兵们成功撤入了鹤城。
而北渊的军队,也到达了距离鹤城仅仅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时俞站在鹤城的城墙之上,远远的隐约能看见延绵的军队,像是匍匐的猛兽,只待翌日天明。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俞扭头回望,看到了江夏。
“你不会是想来告诉朕,你又算了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