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衡沉默了片刻,冲着时俞摇了摇头,“扑了个空。”
时俞一愣,“人没有出现?”
“约定的破庙除了林政宏之外,根本没有见到其他人,恐怕聂执瑄是虚晃了一招,这一次根本就没打算赴约。”
时俞脸色沉了下去,“朕今日不仅露面,还出了宫,恐怕很快就会传开,林政宏那边也会明白上当了。”
这样一来,不管是林政宏还是聂执瑄,都会有所防备,想要再抓住他们就更难了。
“督主,今日是朕冲动了。”时俞抬头看着景衡。
她虽不后悔此事,可是终究有些影响了大局。
“无妨。”景衡握住时俞的手,笑意轻松,“皇上只需要做你愿意的选择,其他的事情,微臣自会处理。”
“像今日这般,给朕收拾烂摊子吗?”时俞想起刚才,忍不住笑了一声,“只不过今日之后,楚鸿邈恐怕不会再保持中立,而是极有可能,站在朕和督主的对立面了。”
景衡挑眉,“皇上这是觉得,微臣将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当然不是,朕觉得……”时俞拉长声调,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垫起脚尖飞快地在景衡脸上亲了一口,“督主刚才可帅了!”
景衡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像是石子投入湖心漾开的波纹一般,不断扩大止都止不住。
将脸凑近时俞,目光灼灼的开口:“若是微臣现在回去再踹上楚鸿邈几脚,皇上能再亲一下吗?”
时俞心头好笑,又快速的亲了一口,“督主不回去踹他,朕也能亲你。”
景衡心头简直乐开了花,就连未抓到聂执瑄的事情,似乎顷刻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亲一口可好?”
“景衡,你够了!”时俞有些无奈,没完了是吧。
“皇上可是难得主动亲微臣,就再亲一口。”
“不要,这可是在大街上,你能不能收敛点!”
“好吧,那……我们回宫再亲!”
时俞:“……”
……
回到皇宫,太医已经替楚烟诊过脉了,的确是因为鞭伤发炎感染,引起了高烧。
加上身体太过虚弱,幸好及时将人带了回来,若是继续烧下去,就算不丢了性命,恐怕也要坏了脑子,落下病根。
太医施针暂时稳定住了楚烟的情况,绿云又替自家小姐更衣上药,一顿折腾下来,楚烟虽然依旧沉沉睡着,但是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皇兄,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鼓动楚烟和我一起做生意。”
幸好今天皇兄及时过去,将人带了回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聂青桑满脸沮丧,不敢再往下想。
“这段时间,楚烟常说不想困在宅院里面活一辈子,羡慕男子可以从军,可以做官,可以经商,可以做那么多的事情。我还记得,前几天她决定和我一起开商铺时,整个人神采飞扬,可这才几天,竟然就成了这般。”
时俞没有开口,站在床榻边上,凝眸看着昏睡的楚烟。
今日在平阳侯府祠堂之中,心头的那股愤怒再次涌了上来。
她一直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
层层叠叠的枷锁,裹着礼法的外衣,顶着德行的画皮,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将无数女子吞入其中。
终生困于一处,不见天日。
但她也清楚,哪怕自己有着帝王的身份,但抛开自己的麻烦不谈,以她一人之力,面对森严礼法,也不过是螳臂挡车。
所以,她选了独善其身,不去考虑这些。至多不过稍稍施以援手,让楚烟进入宫中,暂时得以喘息。
可是今日,祠堂之中,看到楚烟血迹斑斑的倒在地上之时,独善其身四个字,好像一下子被击碎。
七零八落,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楚烟好歹出生平阳侯府,处境尚且如此,那这天底下其他女子呢?
她们之中,若有人想要另寻一番天地,会不会也如楚烟一般,还未开始,便被自己的血脉亲人,捆住手脚,折断羽翼?
时俞一言不发,可心里面的不甘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这股不甘里,有对楚烟遭遇的同情,有对礼法不公的愤怒,甚至还夹杂着同为女子的兔死狐悲之感。
深吸了一口气,时俞压下了心头汹涌的情绪,轻拍了拍聂青桑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景衡见到时俞出来,一眼便察觉了她情绪不对。
“楚烟情况不好?”
“不是。”时俞摇头,“情况已经稳住了。”
“那皇上是……”景衡看着时俞,“在愤怒平阳侯的狠心?”
“是。”时俞点头,抬眼看着景衡,“督主,朕想要改变主意了。”
“皇上指的是?”
“朕不打算假死了。”
“那便不去假死,反正微臣一直觉得,这个办法不好。”景衡笑了笑,“皇上是想要给楚小姐讨个公道?”
虽说平阳侯府世代功勋,可若是聂青桑想动一动楚宏邈,他也做得到。
可时俞却认真的摇了摇头,“朕要讨的不是公道,是公平。”
天色已暮,光线昏沉,时俞微抬着下巴。
平日里面,总是狡黠玩味的一双眼睛,此刻却仿佛映着皎皎月华,明亮而坚定。
“朕一直相信,有朝一日,这天底下的女子都不会只能困在宅院之中。她们的双手不再只是裁衣纳履,她们的脚步可以踏遍万千大山。五行八作,无不可为,山高海阔,无不可去。”
“可是督主,朕今日才明白,这种能够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畅游天下,甚至建功立业的公平,并不是凭空等来的。”
“就算千百年后,时光流转,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可是在这千百年间,到底有多少女子,会被所谓的礼法埋没才华,掩去光彩,穷尽一生,无法挣脱枷锁?”
“朕并不怀疑,可能有一部分女子,她们就是想要偏安一隅,活在父兄、夫君的庇护之下,安稳度日。可朕相信,也有女子如同楚烟这般,想要挣脱束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两者没有对错之论,没有高下之别,但凭什么一句不安于室,不遵礼法就要抹杀后一种?”
时俞移开看着景衡的目光,一双眸子第一次穿越了层层高墙,看向了这个笼罩在暮色下的天晋国。
这个时间,皇城的大小商铺,应该正挂上灯笼,熙熙攘攘,万般热闹。
城内,红绸灿烂,灯火辉煌。
城外,雪覆山林,幽月寒光。
“这世间的风华美景,人生的百般可能,从来就不该只是男子的专属,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