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生的话音未落,景衡凌厉的目光便扫向了他。
如冷箭玄冰,让余长生周身骤寒。
“这次的事情你的确有疏忽,你自己去按照正常的军规受罚即可,朕……嘶!”时俞话没说完,手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抽回了手。
“大夫,您轻点。”旁边的小夏子连忙对着军医开口。
后者小心翼翼地回答:“皇上这手心的伤口必须要清理干净,否则容易发炎。”
“没事,你清理吧。”时俞重新伸出手,可那皱眉咬牙的模样,简直就是把疼刻在了脸上。
“朕受伤的事情不怪你,你退下吧。”时俞再次对着余长生说道。
余长生眉头紧皱,心情复杂极了。
之前在崖顶之上,他还轻视皇上,觉得皇上缺少血勇之气,甚至心底还有些鄙夷。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会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五个士兵。
“皇上,末将斗胆想问问您,刚才那种情况下为何不放手?”
且不说自己和五皇子都劝皇上放手,就算他们希望皇上能够拉住了救人,但生死关头放手也无可厚非,可是皇上却坚持住了。
明明连训练都害怕参加,惜命的很,刚才为何要那般涉险?
所以,其实在皇上的心里面,万分看重将士们的性命,甚至已经到了愿意以命相换的地步吗?
时俞看着余长生,挑眉开口:“余副将,收起你那崇高的联想,朕是真的胆小惜命,也没想着为了救人豁出自己的性命。”
余长生愣住了,“可皇上刚才在山崖上……”
“那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等朕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拉住了那麻绳。”
“皇兄为何不松手?”聂昭易看着时俞,忍不住开口。
刚才,聂时俞明明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松手。
“还没有完全到绝境,那个时候松手,朕心里过意不去。”
但如果真的已经尽力了,到了绝境,还是没办法保证双方都安然无恙的话,她一定会选择自己活下来。
“可是你是皇帝。”聂昭易皱紧眉头,真的值得为了那五个士兵去如此以身涉险吗?
时俞回过神,没听清楚聂昭易的话,“你刚说什么?”
“我说,可你是皇帝。”聂昭易又重复了一遍。
时俞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不在意的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时俞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尾音还因着上药,带上了几分倒吸凉气的声音,但是却如泉水叮咚坠入山间溪流,发出清凛的声响,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时俞的脸上。
那又如何……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话,每朝每代都有人喊破嗓子。
但此刻,这话却是从一个帝王的口中说出来,而且是这般的理所当然。
景衡凝视着时俞,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在西山猎场,祭台之上的情形。
如同那日一般,此刻的时俞依旧没有流露出丝毫属于帝王的威严,可是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力量,将人包裹其中。
眼前人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帝王的身份,自认为凌驾于众人之上。
一开始他以为,聂时俞是因为清楚,自己不过是他人的掌中傀儡,所以不敢造次罢了。
可是现在,他才突然发现,或许在聂时俞的心里面,根本就没有那份对皇权的崇敬,没有那因为帝王身份,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可以在关键时刻冒险救五个士兵,也可以和身旁的太监打成一片,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心底多么无私,多么博爱,而是因为在聂时俞的心里面,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愚蠢吗?若对于一个肩负天下大任的帝王来说,如此涉险,自然是愚蠢。可是……却也难能可贵!
营帐静悄悄,就连上药的军医都有些怔愣,恍惚间手中的药粉一抖,大半全都一次性洒在了时俞的手掌上,疼得她惊呼出声。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没事。”时俞倒吸了一口凉气,“抓紧时间上药吧。”
景衡站起身,走到了时俞身旁,伸手拿过了军医手中的药粉,顺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军医不敢多言,很快退出了营帐。
余长生他们也从惊讶中回过神。
聂明宇从进入营帐开始,便一言不发,此刻看着时俞,他突然忆起了故人,心头怅然。有些时刻,他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和青眠真的有些相似。
余长生满心感动,同时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越发的觉得羞愧。心里面暗暗发誓,日后一定会好好拥护皇上!
二人都离开了营帐,唯有聂昭易,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时俞的目光看过来。
“还有事?”
聂昭易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之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没有景督主,身在太平盛世,或许皇兄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
景衡正上药的手一顿,眸光锐利冷嘲,扫了聂昭易一眼后,又陡然看向时俞。
“皇上觉得呢?”
在聂时俞的心里面,也觉得是自己禁锢了他吗?
时俞认真摇头,“如果没有督主,朕可当不上这个皇帝。”
虽然她半点都不想当皇帝。
景衡脸上的神色由阴转晴,“那皇上觉得,五皇子这话是否在挑拨离间?”
聂昭易皱眉,他刚才只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并没有离间之意。
时俞暗暗皱眉,观察了一下景衡,发现对方眼底并没有怒气,暗暗松了口气。
“离间不至于,朕觉得他可能只是最近跑圈跑傻了,督主就别和他计较了。”
聂昭易:“……”聂时俞这个……
等等,聂时俞是害怕景衡找自己算账,替自己转圜吗?
他就不怕替自己说话惹恼了景衡?难道说真的如同皇叔说的那般,在聂时俞心里面,哪怕到了现在,还是顾念着手足之情的?
聂昭易心情复杂的离开了营帐。
小夏子他们也都退了下去。
听到营帐外走远了的脚步声,景衡吹落了时俞手中多余的药粉,继续给她上药。
“在皇上心里面,还在顾念着和五皇子的手足之情?”
“怎么可能。”时俞挑眉,“他之前可是要弄死朕。”
景衡抬眸看向时俞,“那皇上刚才是?”
后者连忙扬起满脸的讨好笑意,“督主,朕替聂昭易解围,那全都是为了督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