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宫中,金角银角两童子正凑在一处偏殿中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些什么。
“大哥!怎么办,老爷的丹又不见了,这都第几回了!”银角童子有些焦急地对着身边的大哥说着。
“内务司那边还没消息吗!”金角童子倒是要比银角沉稳一些,单手依着墙围询问着症结。
“那群家伙就是吃白饭,个个都是废物。
此刻的银角表现得异常急躁,毕竟兜率宫丢丹也不是个小事,这一连还丢了好几回,眼前就要瞒不住了。
这事一旦抖落出来,虽然和他们没多大干系,毕竟这丹又不是他们偷的,最多落他们一个失察之罪,但他们怕得是这个嘛?显然不是!
他们怕得是上头严查这事,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来,萝卜他们确实是没胆子碰,可那泥他们平时里却是没少往怀里扒拉。
这卖上一天猪肉还得沾上一手的油腥,指甲缝里还得卡些猪肉碎末,何况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炼丹童子,这积蓄罪责怕是不老少了。
不露馅还好,这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担着他们这个职务,虽然官不大,但油水却最是丰厚,不然谁愿意到这烟熏火燎的地方当个小小的烧火童子,不过这好处吃了,但是若要他们为此搭上性命那是万万不能呢!
看着银角这幅焦急模样,金角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这个弟弟炼丹修行都不差,就是一遇事就容易着急上火,若是换旁人,他早就拳头伺候过去了,不过谁让这是亲哥俩呢!
“好了,急什么,真出了什么事,我俩一起受过,你慌什么!”
看着金角有些生气,银角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不过却是心安了不少。
止住了银角的慌张,金角紧锁着眉头思索着对策,“你届时去催一催内务司,让他们捉贼卖点力,这天宫闹了贼,他们一样逃不了干系。”
“必要的时候可以抖抖威风,吓他们一吓!别让他们不当回事!”
听得这话,银角却是撇了撇嘴,“大哥还吓他们啊?那负责兜率宫的内务统领胆小得很,上次就吓过他几回了,结果那货连夜找关系调走了。”
“现在内务统领是个新来补缺的,听说是打仗降妖立了功升上来的,上任几天,连自己手底下那堆老油子都没整明白呢!”
“让他们抓贼,还不如去找巡防司的呢!”
银角是不怎么瞧得上那新来的内务统领。
不过听得银角的说辞,金角却是白了他一眼,“好啊!那你就去找那巡防司说到说到,看那群大兵理不理你!”
“这......还是算了吧!”银角讪讪答道,他们这些个炼丹童子,真论品级其实比侍卫什么的高不了多少,不过他们是老君近侍,所以稍稍有些特权,宰相门前三品官吗!
狐假虎威欺负一下同属于离恨天的内务统领还行,对上那巡防司那可就不够看了,就他们这炼丹童子身份,想指使动巡防司,难!
当然走正规程序的话,巡防司还是会帮他们抓贼的,毕竟抓贼这事,也归巡防司管,但要是走正规程序的话,这事不就瞒不住老君了吗。
要想巡防司帮他们抓贼又不知会老君,没可能!
若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明日的天庭头条就是,巡防司暴打炼丹童子,是上层的博弈,还是底层的交锋。
叫不动巡防司,那还是只能去欺负内务司,银角这便要去催促那新来的内务统领,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金角童子又说:“如果内务司真的抓不到人,我俩趁早准备向老爷坦白吧!那样还能少点罪责!”
毕竟这么丢丹,早晚有一天会兜不住的!
“大哥,不行啊!”听得金角坦白从宽的言论,银角又赶忙折返回来。
“不行?怎么不行,兜率宫的丹药不值钱,我俩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老爷又素来宽仁,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金角却是不怎么担心,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打算。
“真的不行啊!大哥。”银角却是出乎意料地再一次反驳金角的选择。
接连的反对也让金角察觉到不对,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满脸焦急的银角。
“你小子不是背着我惹出了什么祸事吧!”
“大哥你忘了,那事是我俩一块搞砸的!”
“什么?”这回轮到金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哎呀,就是几百年前,老爷炼制的那件兵器,还让我俩看火扇风来着,最后扇风扇过头了,你忘了吗?”
讲到这里,金角想起来了,虽然扇风扇过头了,但那兵器最后还是炼出来了,就是卖相不咋地,是一杆九齿钉耙,不过威力还是不然小觑。
他都以为这事情过了,毕竟兵器都出炉,谁知道他们中间弄错了火候。
“等等,你的意思是,老爷知道炼那兵器的时候我俩出了差错?”金角突然好像明悟了什么,有些惶恐地看向银角。
“那可不吗!要不怎么说他是老爷呢!”银角也有些丧气地回答。。
当初那铁水出炉的时候,老爷就察觉到了不对,费了老大力气才将其凝炼成形,无奈之下只能将其铸成一把钉耙,虽然威能还行,但相比于原来老君的预期,那是打了大折扣的。
“这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会不会有假?”金角心里仍旧抱着一股期望,期望银角的消息有误。
“这还能假!是我扒在老爷门缝边听来。”此时银角也顾不得其他,将自己的消息来源讲了出来。
“那完了,老爷知道我俩弄坏了他的兵器,这下完了。”原本面对偷丹事件都无所畏惧的金角,在得知炼器的岔子被老君知晓后,却是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在兜率宫丢点丹药无所谓,但要是丢样法宝,那可就了不得了,少了一个牛鼻环,老君都要亲自拿回来了。
那位大老爷的性子,金角可是清楚得很,平日里虽说和和气气的,一副云澹风轻的样,那要是一生气,那降下的可是雷霆之怒。
他那弟子天蓬元帅被贬下凡间时,那丹房的炉子都火热了不少。
丢丹事小,炼器事大,老爷这默不作声的,估摸着就是在找机会发作,这小事也变得大事了。
原本金角觉得这丢丹的罪责自己挺得住,但现在闹这么一出,一切怕都不好说了。
思绪至此,金角一把拽过自己老弟,“银角你现在去内务司提醒一下那位内务统领,之后去南天门外等我。”
被拉着领子拽过去的银角吓了一跳,可在听得自己大哥的话后,又面露疑色。
“大哥你这是要干嘛啊?”
金角此刻却是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一直想去人间瞅瞅吗!大哥这回就带你下去看看。”
“去吧,别多问!”金角看着银角欲言又止的小眼神,未等他开口,就先出言将其堵住。
看着离去的银角,金角微微呢喃着:“这天庭是不能再待了,至少现在不能待了。”
语罢,金角也转身离去,他去干什么呢?
那人间界妖魔横行,危机四伏,他兄弟俩又修行不济,不从宫中弄点宝物傍身下去怎么活得了。
......
而就在金角背着一个大行囊走出兜率宫时,那宫墙下方的阴影却是亮起两束光芒,随着光芒的探出,可以看清那是一对硕大的牛眼,并非是形容。
因为从阴影中走出的就是一头足有五米高的巨大青牛,很难想象这样一头庞然大物,究竟是怎么藏进那不足方寸的阴影中的。
虽然无法理解,可这头巨牛的的确确就是从那儿走出来的。
青牛唇舌微动,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又遥望了一眼金角离去的背影,然后缩了身子,转头进了兜率宫中。
用牛角顶开宫门,待入宫之后,又甩尾将门关上,看上去甚懂礼仪。
青牛慢步行在宫中,一些洒扫的仆从见了青牛入殿也不惊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但凡在兜率宫待久一点的都晓得这青牛的身份,这可是宫中老爷的坐骑,你不去管他便好!
青牛走入一殿中,关上房门,硕大的牛眼瞟向那殿中盘坐的白发老头,口吐人言:“那俩小子跑了。”
老头白须白发,头戴金冠,身着杏袍,手里还斜拢着一杆拂尘,瞧着就是一身的仙风道骨之气。
这人便是这兜率宫之主,天庭丹药的总供应,三界行走的法宝库,太上老君。
老君听得青牛言语,云澹风轻地答道,“走了便走了,我这偌大的兜率宫不差他们俩。”
本来青牛通报完消息,就想着掉头离去,可看着这老倌的洒脱模样,一下子又来兴趣。
“你说你这算不算众叛亲离?一手养育的弟子变着法子想下界,收带着两个童子,这也携宝偷跑了。”
听得青牛这拱火一般的话,老君却也没有生气,仍旧闭眼打坐,不发一言。
但老君不说话,青牛却没有停下,“你说这天蓬也是,但凡回来求求你,也不至于弄成那样,太老实了。”
“这俩小家伙却又精明过头了。”但这话却是遭到了老君的反对。
“他们那哪里是什么精明!小聪明罢了,一点胆色都没有,真以为我不晓得他们中饱私囊吗?”
“若是他们今儿个把这事认下,便算得上登堂入室了。”
“至于天蓬......”说到这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徒弟,老君顿了一下,“若是他肯低头就不是他了,骨头是挺硬的,就是温柔了些,还少了些......”
“少了些野性!”青牛适时补充了老君一时没想起来的那个词。
“是啊,少了些野性,那菩提老儿倒是捡了个好徒弟。”老君又莫名感慨了一句,之后抬眼看向立在门边的青牛,发白的眉毛皱起,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这孽畜突然跑我这来,怕不是有什么目的吧!莫不是见那俩小的逃下凡间,这心底也有些思凡了吧!”
青牛没有言语,不过那没有动弹的身躯,却是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老君眉头微拧,心里却笑得,让你这孽畜嘲弄我,我今儿个定然要整一整你。
不待青牛回话,老君又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我知你随我上界劳苦功高,你又不喜这天庭清幽,我也非那不近人情之人,这样吧......”
青牛瞪大了眼睛望着老君,牛眼中满是激动之情,这老头难道是受刺激了,今天这么上道,我想说的话,还没开口全给他说了。
想我独角兕也算天生灵兽,若不是当初在下界遇上这老头,驼他出函谷,上天宫,这会儿也该在妖界混出个大王大圣的名头了。
这天宫好则好矣,但连那青草都不长虫,这吃得久了,便觉着没了生气,若能去下界走一遭,回忆回忆那是极好的。
就在青牛回忆下界的美好生活时,老君卡在嗓子里那些话,却是又是让他的牛脸拉拢下来了。
“这样吧!你去天门处寻那守军,问他们借一方窥物镜,让你好好瞧一瞧人间之景,也可聊解乡愁!”老君笑呵呵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青牛那隐隐发黑的脸色。
好半晌,青牛才回过气了,带着些许鼻音说道:“你这老儿好不地道,不许就不许,何必耍牛玩呢!”他与老君是主仆关系,就是再如何气恼,也不敢太造次。
青牛这委屈的话语却是逗得老君哈哈大笑,一边笑着,没有拿拂尘那只手却是掐算了起来。
“虽说时辰是早了些,不过你这孽畜运气不错,按理是有几天下凡的时辰。”
“老道今儿个发发善心,让你先行,不过切记,那时辰是有定数的,不可多也不能少,你且自思量吧!”
“还有一事,不可吃人!”
听了老君的话,青牛大喜过望,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大好事,不想这时他却表现得有些扭捏。
“孽畜?你还有何事?”看着青牛这般模样,老君发问道。
“我......你那俩童子把宝贝顺走了,我没拦。”青牛有些愧疚地说道,他也没想到老君能这么大方,直接就给他放了假。故而对原先金角盗宝时的视若无睹感到了愧疚。
“那两个孽障......早有所料了。”老君怒骂一句,脸上却是瞧不见多少怒容,显然是早有预见了。
“他们拿走了什么?”老君又问。
“拿走了紫金葫芦、羊脂玉净瓶、七星剑、芭蕉扇还有......”说道后头青牛有些支吾,暗地里用尾巴悄悄推开了房门,一副见势不妙就要熘的样子。
“还有什么?”老君锁眉问题,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有幌金绳。”说罢,青牛便闪出门去。
之后那殿中却是传出了老君气急的怒吼声。
“那两个孽障!竟敢偷老道的裤腰带!”
(ps:紫金葫芦是老君用来盛丹的器皿,羊脂玉净瓶是装水的,七星剑是切药材的,芭蕉扇是扇风的,幌金绳则是老君系裤子的裤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