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萱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可她不愿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来,冬季渐深,她害怕的事情已经越来越近了。
如今的她已经认清了自己在李澈心中的分量,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再出什么事情让他烦忧,过了这个冬季,即便秋菊与冬梅不提,她也是要出手的。
想到此处她摇了摇头道:“暂且不管他们,待到明年开春再说不迟。”
秋菊与冬梅还想再劝,但见她态度坚持,也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这件事情秋菊与冬梅本以为便这般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日便听闻一个消息,说是那刘悦下毒毒害曹二夫人,被曹二夫人抓了正着,如今刘悦已经被曹二夫人打发出了曹府。
冬梅高高兴兴的将这事告诉了刘萱:“那曹二夫人瞧不出来还是个心慈的,竟没有将那刘悦当场打死。”
刘萱听闻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澈出了手,可她想想应该不是,若是李澈出手便不是仅仅让刘悦出曹府这般简单了。
第二日冬梅又带来了最新的进展,说是刘悦被赶出曹府之后又进了当初的青楼,**这回直接将她卖给了外地的商客,那商客已经带着刘悦出京回乡了。
刘萱闻言心中松了口气问道:“可知我那大伯一家如何了?”
冬梅笑着道:“姑娘放心,那外地商客连姑娘那大伯一家也一并接走了。”
刘萱闻言唇边终于露了笑,她对冬梅吩咐道:“你前去柳府求见我那大义兄,替我道声谢。”
冬梅闻言微有疑惑,然后她似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姑娘是说,这事是柳枝青柳少府出的手?”
刘萱但笑不语,一旁的秋菊白了一眼冬梅道:“跟着小姐这么久了,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冬梅没有理会秋菊的打趣,她正为解决了刘悦一家而高兴不已,当下高兴了应了一声,而后飞快出了门。
解决了一个心头难事,刘萱心中畅快不少,晚间睡觉的时候更是睡的极沉,然而睡到半夜之时她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外间秋菊与冬梅焦急的唤着她,刘萱心头莫名一慌整个人猛然坐起,朝屋外应道:“秋菊冬梅何事如此惊慌?”
秋菊的声音带了急切:“小姐,小福子公公奉命来请小姐入宫!”
刘萱整个人突然一下怔住了,她担心了许久怕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没有问小福子受了何人的命令,也未曾问唤她入宫为何,她只是有些六神无主的应了一声。
听得她的应声,秋菊与冬梅立刻开门而入,刘萱的脑袋一片空白,任由她们为自己穿上了衣衫,任由她们飞快的为自己捥了发髻,直到冬梅地上湿帕,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她急忙抹了把脸,而后便提起裙角飞快的出了门。
门外小福子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她出来便急忙道:“刘姑娘,快跟奴才走。”
刘萱点了点头,顾不得其他提着裙角跟着小福子朝外走去。
小福子显然是有些着急的,几乎用上了小跑,刘萱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他身后,刘府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那马车刘萱见过,正是李澈平日常做的车辇。
她已等不及秋菊搬来马凳,自己提着裙角便翻上了马车,她刚刚在马车上坐定,马车便立刻疾驰起来。
三更的夜静悄悄的,繁华如京城此刻也静谧如同幽谷,只有那马蹄声在街道之上回荡着。
刘萱有些心急如焚,她双手紧紧交握着,恨不得这马车快些,再快些。
她急什么自己也不知晓,她根本不知自己为何进宫,但她此时此刻只想见一见李澈,亲耳听他说一句,一切皆好。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了皇宫,这一次去上一次不同,刘萱一行并未受到任何阻拦,这马车直接由正门入了皇宫,直奔乾清殿而去。
马车刚刚停稳,刘萱便急急的下了马车,小福子看她一眼只对她说了一句:“随奴才来。”而后便领着她奔向了乾清殿。
刘萱急急的跟在小福子的身后走着,眼睛却盯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那座殿内此刻隐隐有哭声传来,刘萱喘着气,心头慌成了一团。
小福子并未如往常一般在殿外通报,而是领着刘萱直接进了大殿,一进大殿他便如释重负一般急急喊道:“刘姑娘道!”
刘萱跟在小福子的身后入的大殿,大殿之内站满了人,可她一进大殿第一眼看见的便瞧见的,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人,一身玄衣俊如神邸,那一如既往深邃的双眸,此刻却泛着红丝。
只是一眼,她的心便痛了,她不曾想到他竟然消瘦至此!
李澈看到她深邃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他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清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只是这声音之中有了一丝黯哑,他低声道:“父皇在里面等你,你随本宫进去吧。”
刘萱深吸口气咽下心中汹涌,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她错开他深邃的眸子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
李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便转过身去在前面为她引路,二人穿过大殿,来到偏殿门前,李澈伸手在偏殿门上轻敲了两下,低声道:“父皇,她来了。”
里面想起轻轻的声音,刘萱没有听清,可李澈却是听得清楚,他伸手推开门领着刘萱朝偏殿内走去。
刘萱跟在李澈身后进了偏殿,偏殿与大殿相比显得十分冷清,她探头看了一眼,却瞧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邓玉!
邓玉一声紫袍立在床头,瞧见李澈身后的刘萱只是飞快的看了一眼,然后便低了头去,虽然只是一眼,但刘萱俨然瞧见了他眼中的湿意。
刘萱的心顿时咯噔一声,虽然早有了预料,虽然进大殿之时便猜到了,可她却仍是不愿信的,只是如今瞧见了邓玉和他眼中的湿意,刘萱却不得不信了。
明黄色的被寝,明黄色的纱帐,象征着万岁的龙纹图案之下,却无人能真正做到万岁。
床上的人此时出了声:“刘氏阿萱,到朕身边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若不是因为此刻屋中极静,刘萱只怕也难以听清,她低低应了一声是,而后缓缓来到床前。
床上的人穿着一声明黄的衣衫,原本充满着威仪的面庞,如此却显出几分迟暮的长者慈爱来,他看着刘萱来朝床边,出声吩咐道:“扶朕起来。”
刘萱不曾有任何犹豫,听闻之后立刻上前扶了他坐起,接过李澈递来的软枕塞到他的腰下,而后默默的立在一旁。
皇帝一眼扫过邓玉与李澈,而后将目光落在刘萱身上,此时的他退下了威仪,勉强牵扯出一丝笑意来对她道:“朕同你说个故事吧。”
未等刘萱回应,他便低低缓缓的细声说了起来:“从前有两个同桌而食同被而寝的好兄弟,二人出生入死形影不离,许是因为太过亲近,两人有许多地方渐渐变的一致,其中一个便是看女人的眼光。”
说到此处皇帝的脸上显出一抹神往来,仿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他接着道:“兄弟二人同时看上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看似温婉却最是刚烈,她行事乖张不与这世间任何一女子想同,她与你有一共同之处,便是立誓此生绝不允夫君身侧另有他人。”
刘萱没有问皇帝为何知晓她的坚持,她只是默默的听着、
皇帝看着她继续道:“那女子对兄弟二人皆是有情,只是这情不及爱,只是欣赏罢了,这样的情况之下,那女子便说谁能此生只有她一人,她便嫁给谁。兄弟二人有一人立了誓,可另一人却不敢,因为他不仅仅是属于他自己,他还属于整个天下。”
听到此处刘萱垂了双眸,她的心中五味陈杂,她知道,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
“但他却放不了手,于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势,不顾女子的与兄弟抗争,强行娶了那个女子。因为此事他的兄弟与他险些反目成仇,而他舍弃兄弟之情强行霸占的女子,嫁给他后却过的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他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娶了许多人。”
“女子没有哭闹也没有去寻那些女子的麻烦,她只是每日静静的坐在自己房中,呆呆看着窗外,她从不问他的丈夫去了何处,也从不问她的丈夫今日是否会在她的屋中歇下,她的心死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怀孕了,自从怀孕之后她变得一日比一日有了生气,正当她的丈夫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时候,她却遭到其他女子的毒手,小产在即。在她临盆之时,为她立誓的那个人来了,女子不顾自己即将临盆的身子,苦苦求着她的丈夫放了她,求着那个人带她走。”
皇帝说到此处已潸然泪下,可他似乎仍是不觉,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接着道:“他的丈夫不允,险些与他反目的兄弟,这一刻是真的与他反目了,当着女子的面二人动了手,若不是女子临盆的剧痛唤回了二人的神智,只怕这二人是不死不休的。女子见离开无望,便恳求她的丈夫,让她的孩子能够离开。”
“她的丈夫同意了,他只在乎她只要她,孩子对他而言没有她重要,可女子却是不信,让他立誓。为了挽回她的心,那人毫不犹豫当场立了重誓,允他的兄弟带着她的孩子离开,女子闻言这才放心生产。”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女子因为被下了虎狼之药产后血崩了,她只来得及看她的孩子们一眼,只来得及对她的丈夫和那个肯为她立誓,终身只有她一人的男子说了一句话:你二人各自抚养一名孩子,你二人虽不同生但必同死!”
皇帝闭上了眼:“她这是担心兄弟二人反目成仇,逼得二人不得不携手共担。”
皇帝说完这句睁开了眼,看向刘萱道:“朕曾是想毁了你的,先前那学子传唱乃是朕命人所为,可澈儿与玉儿一个为你不顾身份,一个为你学着隐忍,朕这才饶你一命。可那故事朕绝不会让它重演!所以今日朕要你说个明白,若是让你重新选择,玉儿与澈儿,你到底会选谁?!”
刘萱闻言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万万人之上的君王,这个被情困了一生机关算尽的帝王。
这真的是让她选么?在她声名已经狼藉的时候?
刘萱低了头不敢看李澈与邓玉其中一人,若是在没有明白看清李澈对她的情,让她做这个选择是容易的,若是不曾亲口给了肆意洒脱的邓玉希望,做这个选择也是容易的。
可是如今她终于明白了李澈的情,却已亲口给了别人许诺,而这个人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伤的。
若是有可能,她宁愿不选。
她心中有了决断,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握着她生死的人:“我……”
然而她也仅仅能说出一个我字来,皇帝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她,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你是个聪慧的,应该知晓在听闻了那样的故事之后,朕绝不可能让你脱离皇家之外,要么选,要么死,青灯古佛,朕不是不信你,而是不相信他们两个。”
刘萱默默低了头去,她该如何选,又如能当着这二人的面,说出选择另一个人的话来。
她沉默了……
她跟本不需要选了不是么?这个老人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放出那样的谣言,他已经替她做了选择了不是么?
在她的声名已经如此狼藉了之后,说出让她选这样的话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么?
是为了让他从此弃情绝爱么?
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真正没有软肋的帝王么?
其实何必呢?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早在京城传言她与邓玉私奔之时,她与他已经没了可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由她的口亲自告诉他,
“朕没有时间再等你了。”这个迟暮的老人叹了口气:“既然你无法选择,那朕便替你选择。”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静默无声的李澈与邓玉突然齐齐开口:“父皇!”
这一声父皇含着多少焦急,刘萱听的清清楚楚。
皇帝闭了眼:“朕决不会让悲剧重演,崔来福拟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