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关家庄徒遭横祸 邓士载豪胆献马
却说六人在神龙庙里结义，商议已定，各去准备。邓艾则乔装成为一渔夫，提了两尾红鲤往关家庄而来。未几时，邓艾便至关家庄前，四下巡看，凄唱道：“秋风吹逝一片月，泪满沾襟望朦胧，立似苍松哭孝子，哀如悲鹤恋他乡。”唱完哽咽。
须臾关家庄庄主关定推门出来，见他言语不俗，问道：“汝是何人，到此作甚！”邓艾泣道：“小人乃襄阳人邓艾，字士载，因与父亲往山东做营生，不料时节慌乱，亏折了本钱，父亲于路忧伤暴毙。因路途遥远，只得将尸首焚化，带取骸骨归葬。因归乡路费尽亏损了，半路打得两尾鲜鱼不敢擅用，指望遇得善人换得归乡路费可也！”说完，泪下雨下，情哀甚切。
关定天生心慈好客，见他也是可怜，遂唤入庄内，赐与酒肉。邓艾献上其鱼，道：“此鱼虽非大者，极是难得，滋味实与凡品不同。”关定叫下人收了，留他在府中将歇一夜。
当晚，邓艾就宿于偏房。至初更时分，艾起身摸到后檐下马厩，见内中一马，果通体雪白，神骏无比。邓艾摸索究竟。
次日天早，见老仆正值割草喂马。邓艾前去搭手一番，近槽边将两株草药塞进槽里。午后，那马中着毒药，实时不食。喂养老仆报知关定。定引众人来看，道：“此马不食，莫非调养失宜之故？”
关定长子关宁道：“非也。此马神骏，本难调护，既不食，必有病。或寻医者，或寻识其性者，用之良药，可万全矣。”邓艾道：“马嘴微肿，必是误食毒草药所至。”关定问道：“汝能医治此马乎？”邓艾道：“吾略晓医马。不消一二日，管保医好此马。”
关定道：“汝若医得平复，当有重谢。”邓艾道：“多叨扰庄主不便，些许小事，不如挂齿。”邓艾就进马厩细看，乃道：“此马中毒已深，当急治其标，然后治其本。”众人信其言。
当夜邓艾就于马厩旁住下，待到夜里三更。忽然庄外传来喊杀之声，艾惊觉，急忙爬在墙头上去看，见十几个人围着一个黑衣人厮斗。那黑衣人颇是了得，长剑劈风，顷刻刺杀死了五六个。剩余的掏出劲弩狂射，那黑衣人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胸口，登时威力大减，那些人见他中箭，发狠上来围住他。
那黑衣人大喝一声，剑光连闪，又砍翻两个，向西奔去，消失在夜色里。正此时，关定长子关宁也闻到声响，掌灯出来看，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姿容貌美，想是关宁妻子。关宁走到庄门前，透着檐口，看了半晌，外面漆黑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妇人道：“黑更半夜的，哪来什么人。”催促关宁回去。宁兀自又看了许久，方才与那妇人转回屋里了。
次日天亮，邓艾早早起来，跑出庄外去看。只见外面草地上血迹未干，尸体却都不见了。想是被那同伙们连夜将尸首拖走掩埋了。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自是无人察探问询。看了片刻，就返回庄里，迎面撞见关定父子。邓艾就将昨夜所见之事一并说了。
关定亲出来看，叹道：“天下动荡，不知何时可安！”吩咐关宁道：“把血迹打扫干净，免的招惹麻烦。”关宁唱了声诺，自去准备。
关定与邓艾走进庄内，便问医马之事。艾道：“需得上山寻几株草药。”就自拿了药锄，出门去了。关宁打理清楚后，就陪夫人在园中闲坐，两个谈聊。
午后，邓艾回庄。那夫人不欲见生人，就起身往内屋去。方站直身来，忽觉一阵头昏恶心，就欲摔倒。关宁急忙扶住，关切道：“娘子，身子不适么？”那妇人哼咛道：“只觉胸口气血不顺。”邓艾走上前来，看了那夫人面色，伸手拿住她手腕，一搭脉搏，笑道：“恭喜少爷！尊夫人有喜了。”
关宁愕然不已，跟着大喜道：“当真？”艾道：“千真万确。”夫人闻听后，不禁害羞，忙回进屋内，望天泣祷道：“我本一苦命风尘女子，得蒙关君候
搭救，寄托在此。又蒙宁郎待我情深意切，相敬如宾。不料此生竟能为宁郎开枝散叶，延下子嗣。我一生最喜欢之事，莫过于此。救苦救难的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
默念了片刻，就披了件锦袍，往庄后佛堂祷祝。祷罢，又将佛像金身擦拭干净，方才返回庄内。当时天色已晚，夫人走到后门，忽见门后矮墙下一团黑黝黝的东西卷缩在那。
夫人走进一看，赫然是个死人，身穿黑衣。夫人惊骇不已，顿了片刻，鼓起勇气，过去细看。走近前时，那死人身子忽然扭动，跟着一声呻吟。夫人毕竟是也是经历过大事的，当下用手去推了一下那人。那人又呻吟了一下，只是声音甚是微弱。夫人方知这人未死，定眼看时，见他胸口中了一支短弩，血已将胸口衣衫尽数染红了。
夫人心道：“我虽不知他是好是歹，但不救他时，他肯定会死。我今蒙菩萨恩化，自当多行善事，福荫后人。”加上她天性仁慈，当下就将那黑衣人拖到后院柴房里，又拿了金疮药给他止血。
过了许久，那人方才悠悠转醒，可是虚弱无力，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嘴唇微微张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夫人又返身回庄，见关宁正与邓艾在堂下饮酒，甚是欢洽，想是得知夫人有了身孕后，心头大喜。夫人心挂着那黑衣人，便没进大堂，转身走到厨下，见灶上正炖着一锅汤，夫人不及多想，倒了一碗，端进柴房里，斟勺喂那人喝了。
那人喝完后，呼吸渐渐安匀，双目缓缓睁开，蓦见一张桃花脸，娇媚可人，眼光中竟含怜惜，不由看的呆了。夫人顿觉娇羞，柔声道：“好些了吗？”那人颤声微弱道：“多谢娘子救命。”夫人见他痴痴地凝望着自己，更觉害羞，赶紧低下了头，眼棱余光扫过，见那人浓眉大眼，玉面朱唇，竟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忽地一阵夜风吹来，那青年冷的发抖。夫人解下身上披的蜀锦袍，给他盖上，这才掩门而去。
她忙活了半天，此刻回到庄里，心神稍定，就快步回房，进屋后只闻酒气冲天，看关宁已自在床上呼呼大睡，想是今晚高兴，吃了大醉。她本待将他唤醒，将这事告诉他。怎奈推了几下，兀是叫不醒。索性也不叫了，合衣而眠。
这一夜她怎的也睡不好，迷迷糊糊捱到天蒙亮，见关宁尚在睡熟。她便起了身，往柴房去，推开门看时，那青年已不知了去向。夫人默然怔了一刻，便自回房去了。
过了两日，邓艾来报说马已医好，平复如初。原来邓艾当日所放草药，只是一味甜麻。甜麻分布甚广，因与杂草无异，常人故不能分辨；其味甘甜，性寒，善能治小儿疳积，理伤风漏底，煲水饮，亦能消暑。直接生食甜麻者，初时嘴唇通红浮肿，麻不可言。即不能开口进食，便似有病。直接将香豆煮熟惨入香油，那马耐不住香，立地就吃。未过三日，药劲散去，即平复如初。
当下关定父子听了，前来察看，果见已经无恙，大喜。关定道：“医好宝马，全赖汝之功劳也。”就要打赏邓艾，艾道：“多蒙老庄主留待，在下怎敢索赐。只是此马大病初痊，血脉未固，若不善加调养，恐又再发作，便难调治。当使它驰骋几日，活动胫骨，方保无再发之忧。”
关宁道：“士载之言极是有理。”就跨马而出，扬鞭游玩，叫邓艾随行，天晚才回庄。如此过了两日，邓艾见关定父子已无戒心，就欲盗马出奔。不料日早关宁唤来说：“夫人怀了身孕，这几日里愈感慵困，我不便再出。士载可自去耍子。”
邓艾暗喜道：“活该好事要成。”就牵马出庄，在庄外山林闲玩，待天色黄昏。艾就欲跨马奔逃。忽见道上有三五十人，手持长枪短刀，往关家庄冲来。邓艾不知何顾，索性就伏在草丛看个仔细。
原来伏牛山有一伙山贼，前些日被官府围剿，烧了大寨，贼首死在山上，逃出来三五十个悍匪，四处流窜。他们见关家庄如此规模，就想着去打劫些金银用度。内有一人道：“也不用算计，这关老员外家里十分富厚
。也没甚看门守护的家丁。”众贼闻言欢喜，便就杀奔过来。闯入府中，见人就杀，庄内从人们吓的四散逃走顾命。
那伙贼拿着刀，点着火，将庄内箱笼打开，把些金银宝贝，首饰衣裳，器皿家火，尽情搜劫。那关定割舍不得，拚了命，走出来对众强人哀告道：“列位大王，彀你用的便罢，还留几件衣物与我老汉送终。”那众强人那容分说，赶上前，把关定一刀砍翻：可怜三魂渺渺归阴府，七魄悠悠别世人。
众贼就到处放起火来。关宁见老父被杀，怒发冲冠，他虽是一介书生，也习过几年武艺，当下操了把长刀，护住夫人。这时候一夫拚命，万夫莫当，竟给他闯出大堂来，往后门便走。众匪齐齐追上，将关宁围堵在后门口。
关宁见势危机，一把将妻子推出后门外，说道：“要是天可怜见，你我还有相见之日。”就背靠后门，咬牙死战。可他毕竟不谙武事，斗了片刻，被一刀砍在肩头上，跌倒在地。众贼大笑，就要上前结果他性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人舞刀飞奔而入，将众贼冲散，一把将关宁拉上马背，突出重围，往东策马飞奔。
关宁见是邓艾，大哭道：“我夫人还在庄后。”艾即拉转马头，往庄后奔来。及至，只听喧哗之声大作，十几个山匪将夫人与一个黑衣男子围在核心。那黑衣男子显然身受重伤，已经支撑不住。邓艾更不打话，冲上去三下五刀，砍死了三四个，其余众贼都围上来。
邓艾叫关宁护住那二人先走，自家舞刀恶斗。他刀法精熟，战了片刻，又砍翻了两三个。众贼见他武勇，返身奔逃了。邓艾去追上三人，天明引至神农庙来。
常无畏等人接入庙里坐定。邓艾便将昨夜这一场变故一并说了，众人具各感叹。关宁紧紧搂住夫人放声大哭。那黑衣人重伤在身，此刻已昏迷了过去。关宁哭了片刻，猛然起身指着邓艾喝道：“汝究竟是何人？”艾拜伏在地，将一且计划全盘说出。
关宁叹道：“汝等所谋，亦不过为百姓哉。”宁又问夫人那黑衣人是何故？夫人亦洒泪说了。过了片刻，那黑衣人转醒，自述道：“某是青州泰安人徐冀，字子贡，乃江湖游侠。因报杀父之仇，潜夜行刺，不料失手，被人追袭，身负重伤，幸被夫人搭救。因怕仇人追杀，连累夫人，所以辞出府中，躲在山林里养伤。那夜见庄内起火，就……”话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邓艾急忙检查他的伤势，说道：“汝伤及胸腔，且勿再言。”就拨开他伤口去看，见箭头依旧嵌在肉里。艾就从怀里取了解刀，割开疮口，将箭头取出，上药包扎好。徐冀也已疼晕过去。
众人将歇两日，邓艾禀辞，欲送马到黄定府上。常无畏问道：“士载将用何计？”艾道：“我只将此马送入黄定老贼府中，称作拜见之物。他得此马，定问我要何赏赐，我道不愿受赐，只愿跟随老爷养马，彼必喜而收留。待遇机会处，就刺杀之。然后再理应外合，事可成也！”众人大赞。
于是置酒与邓艾送行，席散，艾拜别众人，上马登程。径赴彭城，访问黄定府中，令人报知道：“府门下有一壮士，牵匹好马，要来献与老爷。”黄定听罢，即令唤入。
邓艾到阶下跪道：“小人近贩得骏骑，特来献老爷以为进见之礼。”黄定道：“汝何处人氏？”艾道：“祖居襄阳邓家营，小人姓邓名艾。”黄定道：“此马价值几何？”艾道：“无价之宝，不可估量。”
黄定听得，出门观马，他本是喜马之人，见此马果然神骏，心下大喜，自思道：“此人必图富贵。”令左右从人赐于金银。艾坚持不纳，黄定道：“公献宝马，不欲图富贵乎？”
邓艾道：“不为钱财而来，只愿服侍老爷，望老爷有机举荐朝廷，为国效力，终也是名分人了。”黄定见艾仪表不俗，又送他这马，不胜之喜，即收留为左右使唤。艾既欲行事，遂尽意奉承，极得老贼欢心。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