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倾肝沥胆志不渝 设身处念赤子心
却说刘赫打退速尔森后,一面派人邀民夫上城防守,一面派斥候四处打探。这日大早,斥候来报说正北方有乌丸商队往蓟县而来。刘赫闻之,大感诧异,就令牵弘守城。自引数百军士埋伏他必经之路。
不多时,乌丸商队至,被四下汉军冲出围定。刘赫观之,暗暗心惊:“看这商人个个魁梧雄壮,身配利刃。见吾军冲出且惊而不慌,反而有序有列,必非寻常商队。”赫还未开口寻查,那商队领头的以汉语大喝道:“两国现下交兵,但贸易商队百年而不断,尔等却因何拦劫?”
刘赫看那人时,但见他长发披肩,方脸阔口,甚是雄壮,却是速尔森假扮,赫一时并未曾认出,便应道:“尔等个个身手矫健,快马钢刀,我看所言非真吧!”那人道:“眼下兵荒马乱,马匪山贼多如牛毛,我等常年奔波于边塞的商人更应该招揽门客,保护货物,避免在路上出了丝毫差池。总不能不携带武器,徒手和盗贼厮杀吧!”
赫冷笑连连:“饶是尔等奸猾如斯,却如何逃得过吾之法眼。”就提锏指着其中一名商人头上道:“你快跟我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有什么阴谋?你要是不说,我就打烂你的头。”那汉子怒道:“贼汉狗,你当我们乌丸人都像你们一样没种吗?”言毕,饮刀自刎。
刘赫大惊道:“不意汝竟忠勇如此。”就对那商队领头的大喝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乌丸的奸细,想扮成商人混进城去,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无论我们汉人的生命,还是乌丸人的生命,都是尊贵的,他们都有父母妻儿。我们两个国家或者两个名族之间打仗,无非为的是名声、利益。但是要成千上万无辜的人,为此而失去生命,要他们的父母妻儿每天活在悲痛之中。我想就算是乌辽神,也不忍心!你们都走吧。”
速尔森向来爱惜平民,比较仁厚,听了刘赫一番言语,心中很是赞同,对刘赫更加欣赏。就对刘赫道:“小将军,你很英勇,也很仁慈,感谢你放了我和我的族人,愿乌辽神保佑你!”说完,率领众人走了。
速尔森回到营寨后,将此事告诉了众将。莫儿乞沉思道:“他对我们乌丸人都那么仁慈,何况汉人呢?那我们就抓些汉人,挡在我们的前面,然后我们再攻城,就可以拿下城池了。”
速尔森摇头道:“这样做不行,只会让汉人更加瞧不起我们乌丸人。”莫儿乞道:“那你哥哥速木合的大仇就不报了吗?我们死去的勇士怎么办。”于是领兵出去,尽往边塞村庄里抓来民夫百姓。
次日天早,莫儿乞引军出战,将百姓为前挡箭牌,自引弓骑兵在后,徐徐往蓟县来。赫在城头望见,见百姓扶老携幼,将男带女,号泣而行至城下,哭声不绝。赫大恸道:“为此一城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心安忍哉!”
牵弘道:“该当如何?”赫不知所措,忽城下有一百姓大喝道:“蓟县要地,不可不守。今蛮贼肆孽,生灵涂炭。但吾华夏男儿素来铮铮不屈,岂能不识大义而偷生乎?”刘赫闻言,泪流双颊。
牵弘道:“不如暂弃百姓,可保此城。”赫道:“古来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吾万死不弃。”百姓闻刘赫此言,莫不动容。赫径下城头,上马举锏慨然道:“今日但叫性命不在,也要相救城外百姓。
昔日吾以家门为荣,今日一战,家门当以吾为荣!男儿建立勋业,名垂竹帛,正在今日,诸君其有意者,可随某来!”城中军士,大多是幽州子弟,闻说父老在外遭屠戮,无不愤怒,举枪如林道:“愿随殿下死战。”
于是就引众人直至北门城下。城门老军垂泪拜道:“吾早知殿下必不弃城外乡亲,特相候久矣!旗帜号炮,皆已齐备,只待殿下至,就开城与蛮贼一决死战!”赫道:“善!”
莫儿乞在城外用百姓掩护,正要开始攻城。突听城中连声炮响,大门开处,一彪精锐军马杀出,如狼似虎,乌丸兵一时不能当之,连连后退。莫儿乞大惊,急视其旗号时,上书“蓟县刘赫”四字。晨光中只见军阵前一员少年将军,白袍黄马,银盔金锏,正领人马殿后,将城外百姓往城中输送。
莫儿乞大怒,将乌丸骑兵分为两队,左右冲突,只要抢夺城池。赫见此,就叫牵弘将百姓安置,紧闭城门,自引三千马军在外抵御乌丸骑兵。牵弘扯住赫马头道:“殿下乃黄金之躯,若有闪失,吾等万死难见大王之面。”
赫道:“死有鸿毛、泰山之意。吾自征军以来,何时怯过。公岂会不知?”言讫,直入阵前。乌丸军士忙来抢城,牵弘挥泪将城门紧闭。赫在阵前大喝道:“吾等为人子、人夫、人父,今父母妻儿受戳,公等当如何?”众将挺枪道:“当与贼决死战!”赫闻言,热血沸腾。舞锏冲入阵中,挥舞横飞,金光四射,当着辟易。
忽两下连声炮响,左右杀来两路兵马,尽用硬弓射之,汉军登时人仰马翻。余者各自为战,皆被屠戮。赫情知今日无幸,纵马便望西南上来。行不到五六里路,早拥出一队马军,当先一将便是速尔森。赫定眼望去,识的他。大喝道:“汝乃速尔森乎?”
速尔森不言,赫怒道:“吾以汝为人,特以良言相告。尔因何如此毒辣,去伤无辜百姓?”速尔森羞愧无言。赫大喝一声,挥锏纵马冲杀过去。乌丸军士拍马欲追,速尔森拦着,道:“取城要紧。”收兵回去和莫尔乞汇合,两下围住蓟县攻打。
蓟县属渔阳郡下辖,乃北方少有的坚城。从春秋时期沿至今时,历朝历代无不修茸城防。城内防御物资充沛,加上军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速尔森挥兵强攻数日,终不能克。徒损数千军马。只索收兵对峙。
刘赫突出重围,就投渔阳去,走了半日,行到一个集镇上面,但见镇上十室九空,城破户残。想是遭了兵革之难。路上稀少几个老弱百姓见刘赫是个将官,吓的纷纷躲闪。刘赫看了这疮痍满目,感叹道:“兵凶战危,最苦的还是百姓。”
竟不忍再惊扰集镇上的居民,从旁策马奔走了,边走边想:“我自幼长在王宫之中,父王母后待我自然是万般好了。我打小苦练武艺,立志就是要保国安民,到头来有什么用呢?父王所说的太对了,以力胜人者,一勇之力,以智胜人者,才是千夫之力。”想到此处,心里顿觉思念刘雄,自言道:“我已有四年多没见到父王母后了。”就拉转马头往乌曼山方向来。
行至黄昏,看到一个小村落。赫踢马靠近,正欲寻个着落歇马做饭,突然前面喧哗之声大作,人喊马嘶,数十名乌丸骑兵冲进村来。兵士放火烧村,将众百姓逼出来,见有年轻女子,一个个用绳缚了,其余不问老幼,见人便砍。刘赫见了大怒,纵马上前,劈手一锏将那名带头的乌丸将官打死。
众乌丸兵齐声呼喊,刀枪并举,冲杀上来。刘赫抡起双锏如飞般迎将上去,右打左挡,不过二十余回合,打死十几个。众乌丸兵见他如此凶猛,哪里还有斗志,转身四散奔逃。刘赫纵马追出村外,又杀了四五个,方才驻足。村中百姓都伏道来谢。赫一一扶起,道:“此地靠近边塞,非久居之所。众桑梓还是速速南下到冀州安居吧。”就从怀里拿出数锭金子递给了百姓。众百姓拜泣而别。
赫就在村里寻了些粮食吃了,胡乱休息一夜。次早天命,拔马往西走。行约四五十里处,放眼望去,皆是荒野之地,满地枯树败草,朔风肃杀,吹得长草起伏不定,别有一番景色,赫暗迷其中。
突然间西边蹄声隐隐,烟雾扬起,数十匹野马狂奔向东,在里许之外掠过。眼见众野马纵驰荒原,自由自在,赫不自禁的也感心旷神怡,纵目平野,奔马远去,只觉天地正宽,无拘无碍。
正爽然间,忽听身后有马发声悲嘶。赫转过身来,只见一匹秃毛瘦黄马拉着一个大车,车头坐着一个老汉和一个肥胖妇人,两人想是一对夫妇。车中堆着折好的帐篷,沿着路岸缓缓驶来。
那马昂头睁目不住眺望,想是它眼见同类有驰骋山野之乐,自己却劳神苦役,致发悲鸣。细看那马时,只瘦得胸口肋骨高高凸起,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宛似枯柴,毛皮零零落落,生满癞子,满身泥污杂着无数血渍斑斑的鞭伤。
那驾车的夫妇都是身穿兽衣大袍,显然是异族人。那老汉端坐在车上,嫌那马走得慢,不住手的挥鞭抽打。刘赫见此,黯然伤神,想起昨日村中那些汉人百姓,若非得我相救及时,岂不是和这瘦马一样,遭受蛮人奴役?
思及至此,难免心头苦楚,这一鞭鞭犹如打在自己身上一般,沿路所见悲惨之事,纷至沓上心来。不由面色如霜,大喝道:“兀那蛮贼,只顾鞭打这马作甚?”那老汉见刘赫贯甲顶盔,手持兵器,心有余悸。那胖妇人从老汉手里夺了马鞭,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打马与你何事?”
说完急扯转马头,鞭子挥落,重重打在马背上,要那马快走。赫大怒,拍马赶上,夹手捏住那胖妇人马鞭,顺手一扯,那妇人登时摔下车来。刘赫提鞭夹头夹脑的向她抽去,那胖妇人疼的大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那老汉吓得魂飞魄散,从车下跳下来,跪在地上告求道:“爷爷饶命!我……我有金子!”从怀里拿出两块金子,双手呈上。刘赫板起脸,喝道:“谁要你的金子!快滚!”那老汉慌忙扶起胖妇人,落荒跑了个没影。
那瘦马模样虽丑,却似甚有灵性,见老汉夫妇被打,纵声欢嘶,伸头过来在刘赫肩头上磨磨蹭蹭,显得甚是亲热。赫伸手拉断了它拉车的挽索,拍拍马背,指着远处马群奔过后所留下的烟尘,说道:“再也没人欺侮你了,你可以像它们一样悠闲纵野了。”
那马听得懂人言,前足人立,长嘶一声,撒蹄向前直奔。那知这马身子甚是虚弱,只奔出十余丈,前腿一软,瘫软在地。刘赫见着不忍,跑将过去,抱起马头,上下搓动,又扯了些青草喂它。过了半个时辰,那马方才缓缓起身,只把舌头伸出来舔刘赫的脸颊,赫知这马要认他为主,便伸手抚摸马头,叹道:“尔虽牲口,却也深知情义,今日就随我去吧。”于是跨上坐骑,牵着瘦马缰绳缓缓而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