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的陆军医院,阴森可惧。夏日烦躁的蛙鸣此刻还在有节奏的打着拍子,树影婆娑投射到泛着月色的地面和墙体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陆军医院的医生宿舍位于住院大楼的左侧,是一栋三层楼的筒子楼,为了方便医生护士来往于住院楼,两幢建筑之间用钢板和铁栅栏搭建了三条走廊。踩在钢板上,脚步发出了“铛、裆”的声音。
“守住住院楼,包围宿舍。”汪海用手语向身后的警察做出部署。
林晓玉的宿舍位于3楼最右侧的房间,当我穿过筒子楼狭窄的通道到达311房门时汪海将我挡在身后。
“方正,你靠后。”他一边用手语对我说着,一边指着房门把手上的血迹。
血迹!难道林晓玉逃跑后回过宿舍?是否现在还躲在里面?
“砰”随着汪海一脚狠狠踢开房门,七八个黑洞洞的枪口伴着突然打开的手电光束同时对准了屋里。“不准动!”
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人跑了。”汪海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枪插回腰间。
“什么味?”房门一打开,我立刻嗅到了一股腥臊的味道,见房里没人,我立刻冲了进去寻找味源。
这是一个不到12平米的长方形小房间,靠门是一套书桌椅,靠里的位置有一张床,床的另一侧还有两个可以活动的大衣柜。房间的布置十分简洁,但是东西归纳得很整齐,书桌上书本规整的排成一条直线,碎花床单上叠着规矩的豆腐块被褥。从布置上看得出房间的主人很爱整洁。但是和整洁矛盾的是,进入房内,腥臊的味道更浓了,浓得连我的眼睛像滴了辣油一般产生了灼烧的感觉。
伴着打开书桌台灯的开关,整个房间被黄色的光线萦绕。
“嗯,这里有血迹。”
椅子的坐垫上发现了一滩鲜血,拿手指揉搓,血液还很粘稠,留下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来晚了一步。”汪海有些沮丧。
“不,来的是时候,她应该是听到了刚才我们在门口对峙时闹出的动静后离开的。”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和林晓玉遭遇,在曾探长不在的情况下我们也很难有所作为。倒不如现在让其惝恍离开,说不定还能获得重要的线索。
“她为什么要冒险回宿舍?”汪海问。
“也许是两个原因。一,因为她受了伤,所以回医院找一些简单的药品,处理伤口。二,这里有重要的东西,她必需回来带走。”我一边说着,一边用鼻子像狗一样疯狂地寻找着味源。当我来到床头两个衣柜的面前时,一股浓烈的腥臊刺得我鼻子猛然抽搐。
“你们两个,快把柜子打开。”汪海也察觉到了柜里可能藏有玄机,怕我出事,忙让两名警察去打开柜门。
“嘎吱”两个柜子的门被同时快速拉开。“哇!”在场人差点吐成了一片。
衣柜里密密麻麻地摆着很多玻璃瓶,里面泡着的全是血淋淋的器官和生物组织。
“变态!”汪海一边说着一边想用手去触碰玻璃器皿。
“别动!小心有毒。”我立刻阻止了他的动作,因为我看到托起玻璃器皿的木板上有很多凹陷下去的小洞。
我这么一叫,汪海的手像触电一般往回缩,却无意碰到了身后一名警察的下身。男人最疼的无外乎就是被人击中命根,那名警探由于精神高度紧张,被汪海这无意的一击,条件反射似的把重心移到了前倾的身体,一头撞上了柜中的大型玻璃皿。“哗啦”玻璃皿破裂,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那名倒霉的警察像一个血葫芦一般吱呀乱叫,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只过了短短的两秒钟,便抽搐着吐出了白沫,又过了5,6秒身体一动不动了。
“快出去!”我立刻让屋内的所有人全部离开。
“什么东西?”汪海问。
我摇了摇头,“先不管它,派两个人守住房门。其他人一起去医院2楼女子病房。”
住院大楼的二楼,那是美阳待过的地方,对那里的环境我非常熟悉。习惯性的敲响了医生办公室,一个带着睡意的中年女医生打开了门。
“你们?”
还没等她问完,我们呼啦一声全部挤了进去。
汪海问:“这是林晓玉以前的办公室吗?”
女医生面上露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哦,林医生,她不是调到你们警察局了吗?”
“是上面委派的吗?”我问。
“不是,好像是她主动去的。”
这个回答印证了我的推断,我继续问道:“还记得一个叫屈美阳的病人吗?”
女医生:“记得,记得!就是那个刚做完手术第二天就离开的吧,你是,你是董长官。”她显然已经认出了那个时候抓狂的我。
我默默的点头,“能看看屈美阳的病例吗?”
“可以,长官,你先等等,在病例室。我马上给你调过来。”
汪海陪着她离开了办公室。
半支烟的功夫,楼道里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汪海和女医生再次回到了办公室。
“这是5月3日到5月13日的全部病人的病例。”她递给了我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翻开病例,找到5月5日入院的病人,我很快发现了屈美阳的名字。然而病例只有简单的两页,一页记载着基本信息:姓名,屈美阳,性别,女,年龄24岁,病情,中枪休克。另一页是手术单,记着手术时间和手术主刀医生等基本信息。
我问:“怎么只有两页?”
女医生:“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与病人提前离开有关吧。”
我合上了病例,“对于林晓玉,你知道些什么?”
女医生:“啊,晓玉出事了?”
“嗯,她杀人了。”
“什么,她能杀人。我的天呐。”女医生听到我的回答表现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我能分辨出这是自然流露,没有故意伪装的痕迹。
“你老老实实说对她的看法,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晓玉是1943年来的医院,初到医院的时候,她在检验科,后来1944年调到了住院部。她的专业很扎实,是我们医院出类拔萃的全科医生。她说,她是学法医的。她的手术功夫很深,经她的手治愈了很多病人,对于她的医术我们只能是佩服。要不是年龄和经验问题,她应该成为科室主任的。两个月前,你们警察局要人去做法医,她是主动要求去的。我们医院是不愿意放人的,奈何不住晓玉的坚持。虽然人放走了,但是医院还是把宿舍留给了她,同时也盼望着她尽快回医院。”
“她的个人生活问题呢?她平时和什么人交往最密?”汪海问道。
“这个也是我们纳闷的问题,你说吧,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成天就只知道工作,工作,也不见她和什么人来往。这有一次吧,我好心给她介绍对象,对象是我的一个侄子,人家家里条件不错,经商的,家里有钱,可是刚把照片给她,她就红了眼。一下子就拒绝了。在医院里,她也是一个人,平时不爱说话,除了工作什么事也不提。”
“这么说她没什么朋友了?”汪海继续问道。
“也不能说没有朋友,她和一个护士挺好的。那名护士姓王,这个星期她上的早班儿,晚上交班回去休息了。她们俩的宿舍是挨着的,林医生是311,王护士是310。”
我快速记下了王护士的姓名,然后转身离开,将问话的工作交给汪海。
从住院大楼1楼的大门出来后来,老远就看见胖虎带着人将死掉的警察抬在住院楼的走廊里。
“他娘的怎么就死了一个,这么邪乎。”说着,胖虎就要用手去触碰尸体。
“你小子不要命啦。”见状我立刻吼了起来,快速跑到尸体旁。
“你瞎叫什么,我他娘的又不是真的要去摸。”
我也懒得和他理论,因为我知道和他这种人就算把天说亮了也说不清,于是故意假装没有搭理他,而是来到了尸体旁。死的倒霉蛋是一个瘦高个的警察,死相非常恐怖,沾了溶液的脸活像一个血葫芦,七窍流血,两个眼珠凸出,白眼仁在路灯的反射下还透着光。黑色的头发有部分已经脱落,分散在担架的床单上,本来静脉血管就很明显的四肢此刻更加明显了,无数条血管编成了一个恐惧的网,像是干柴棍子裹上了厚厚的蛛网一般。
“他娘的,死得太惨了。这他妈小子家里还有1个老婆和3个娃子,这下可苦了他的一家子了。”胖虎的眼眶有些湿润。
听到胖虎的话我的心里也一阵难受。唉!世事弄人,谁能料到小小的意外,便能让一个幸福的家庭破碎。惆怅在黑夜里迅速膨胀,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凝固,心里又开始咒骂林晓玉这个罪魁祸首。想到这里,我转身闭眼,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死者的恐怖的表情。可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胖虎高大伟岸的身躯正如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般颤抖个不停,张大的嘴角挂出了一尺长的哈瘩子。
我吃惊的问:“你怎么了。”
“呜~”他努力的张嘴,却发不出除了“呜”以外的其他声音。再看另外两名警察他们的表情何其相似。此刻,我突然觉得身后腥臊逼人,一股凉意瞬间袭到我的后背。
“跑!”胖虎的嘴里终于蹦出了一个完整的字,他猛然抓住我的手像拖着一只死兔子一般把我拉倒在地,并快速拖行。
恐惧一下子袭遍了我的全身,我只觉得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在扩大,扩大!黑夜里的凉风一股股的往扩大的毛孔中窜。我努力将脖子在拖行的过程中往后扭动,却看见血葫芦一般的人形吐着鲜红的长舌向我扑来。
“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