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我揉了揉眼来到办公室门边,轻声问道:“天王盖地虎。”门外回应:“主编卖红薯。”
“嘎吱。”我将门打开一条缝,在汪海跻身而进后再次反锁。
“怎么样,查到什么?”
汪海也不答话,抓起桌上暖水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便喝。此时已是农历4月29日上午5点半,明大力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先别管查到什么,快天亮了,你们赶快收拾,不要被人看见昨晚在这儿待一宿啊。”
“细致,周到!不愧是我带出来的。架着他吧!”我拿手指向明大力,他还在沙发上睡呢。
“叫醒,叫醒。可别耽搁了,很快就会有人来。”
当我们三人偷偷摸摸从报社侧门出来后,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看表,快要到六点了,我们找了个街边的油茶铺子。
“客官吃油茶吗?”伙计迎了上来。
“三碗油茶,都加蛋啊,少搁葱花,多放膻子。”我点了三份油茶。不一会儿,油茶端上来,打发伙计离开后我问汪海:“你还偷听到了什么?曹诚为什么没开溜?还有刘莽那小子到哥老会香堂去干嘛了?”
汪海反过来问我:“你们曹家和哥老会到底什么关系?”
我一下愣住了,努力回忆我在曹家大宅住过的一年光景。别看曹诚是个浑球,我的继父曹万才真可以用“儒商”两字来形容。他不论对我还是对我母亲都还不错,为人也十分正直。曹家是靠码头水运发的家,祖辈都是船老大,到曹万才那会儿,他用3条运船开了曹家运务公司。在那个军阀混战,国家内忧外患的年代,河运这行本就十分紧俏,再加上曹万才善于经营一开始就支持北伐军和民国政权,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这么说吧,曹万才在重庆商界和政界的影响是无人能及。1942年,在原山城商会会长屈老金暴毙后就由曹万才出任会长至今已有5年光景。可是要我说曹家与哥老会的关系,从老爷子那儿看真还没什么。也许早些年开水上运务的确要和哥老会打交道,不过生意做大以后有政府撑腰也犯不着啊。但昨夜保险柜的账本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账本里不仅清清楚楚地记载了从1942年到现在每一笔运务公司与哥老会交易的明细,而且每次交易的经手人姓名也都记录在册。不仅有曹诚、刘莽还有大少爷曹钢,另外警察局张豹的名字也赫然在目。我让大力发誓把昨夜查账本的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别说。
想到这儿我直嘬牙花,斜眼看了一眼大力,只见他歪着头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用脚尖点了点他然后说:“估计有干系,但毕竟我是外人,这事儿又见不得光。你现在问我,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显然我和大力的小动作被汪海看在眼里:“不说实话是吧?我可告诉你,这案子和哥老会有莫大的关系,反正我昨晚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说,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
“那你先讲,曹家和哥老会到底怎么回事。”
“嘿~!我可是你上级,你先说。”
“那好,我可是亲眼见到曹诚、刘莽与哥老会少堂主交易的。”
大力在一旁插嘴:“是吗?少堂主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我狠狠盯了一眼大力。汪海见状哈哈大笑:“信不过兄弟我是吧,两年的交情白交了?”
我一咬牙贴着汪海的耳朵把账本的事说了一遍:“都清楚了吧,别对外讲。现在到处在查,要是这事儿一见光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那账本里记录做的什么买卖没?”
我回头一想还真没记,只有日期、金额和接手人,便摇了摇头。
“这也好办,如果不方便查以往的,就把这两天盯紧点,看这次是什么买卖。”
“不急,现在还不能确定和红桔跳楼有什么关系,先把今天的正事办了。”
正在我们谈话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一支工人模样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了。我们三个将脸背对着他们,我埋头看了看表,六点四十,现在离上班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看到了没,这就是派来守路口的,避免有人来闹事。”望着那帮人的背影,汪海说道。
“看样子是运务公司的,但是这么一来,如果是真的红桔要想进报社可就更难了。”
望着码头工人的背影我突然有个设想,打电话的人操的是上江口音,而且对我和曹家的关系以及我在报社的情况很是了解,会不会在这些人里面?直到现在我对红桔其人的了解还仅仅限于过江龙刘莽的文章,而这个红桔到底是什么人;她和曹诚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会不会与哥老会有牵连?太多太多的谜题缠绕在我的脑海。
见我发神汪海咳嗽了一声:“董哥,今天怎么安排?”
“哦,今天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我和大力进报社。估计今天还会有电话,或许能得到进一步指示。另外我让杜姐拿的关于红桔的报道和资料上午应该就能送到,趁着下午2点前狠补一下,另外寻找些蛛丝马迹。”
“那曹诚那边不需要盯着了?”
“暂时不用,我会先盯着刘莽。”
“那好,我就到裁缝店守着,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可以马上联系。”汪海说完叫来伙计,“结账,这位客爷给钱。”
从油茶店出来后我和大力向报社走去。
到了巷口,老远就看见一个涂满发油的大背头正在指挥码头工人站位,我让大力上前打招呼,“这么早,高编辑,你是在做啥呢?”
“哦!四少爷,大力,你们也早啊。这不,受四少爷你的安排,我们正在布置今天的保卫。”
“幸苦你了,今天下班后我请大家吃饭。”
“得嘞,有四少爷这句话,卑职一定尽心职守。”满脸堆笑的高粱在我眼里如同一个蒸熟的发酵馒头,我快步走过他的身边向报馆而去。
现在是早上7点整,陆续有形形色色的人在报社大门前走过。我打量了几个行人,皆是新面孔,也不知道是否是刘莽派来保卫人员。进了报社,我和大力快速来到三楼文学版办公室,小睡了一会儿后我被人叫醒。
“董编辑,这是你要的材料。你可不知道啊,从昨天中午到晚上我跑了多少地方?我连续去了3家电影公司和4家报馆才凑齐了这些,你先看看,不够我接着再跑。”杜姐今天的扮相很媚,依旧穿着不合体的旗袍,脸上涂了至少半斤粉,口红画得看不清腮帮,一股香气呛得我睁不开眼。
“够了,够了。谢谢你,你先忙着。”
“真的够了吗?要是没有你想查的我接着再去弄。”
“够了。我先看,先看。再次谢谢你。”
半人高的一摞材料堆在我的办公桌上,我看了看表,7点50,得抓紧时间看啊。可是这么多资料如从下手呢?我先翻了几张海报,一张女人的脸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尖瘦的脸型梳着盘龙髻,有几缕刘海搭在额头,细长乌黑的眼睛仿佛在说话,鼻梁很尖轮廓分明,嘴唇微张格外性感。我知道这就是红桔,影星红桔。她怎么能跳楼呢?
“喂,你要不要这样?看到美女哈达子都滴到地上了。”大力对着我傻笑。
“咳!严肃点,我这是在查案。先了解一下当事人怎么了。”我端正了一下坐姿故作镇静,接着翻看其他资料。
时间在我如饥似渴的阅读中快速流逝,此时已经是上午11点。没有等到电话我很失望,但是眼前的材料又让我看出了蹊跷。从大量的资料里我发现,红桔原名屈美丽,16岁出道,1939年拍摄了第一部电影《情人梦》,1939年至1942年间拍摄的电影多达36部,是无可争议的影坛巨星,各大电影公司争先追逐的角儿。在此期间她还参演过民国政府的抗战宣传片,在香港和美国也有她的足迹。但是从1942年到1944年,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踪迹,直到1945年才在澳门复出,然而到现在两年的时间里她总共只接演了3部影片,而且都是毫无名气的小制作,出演的也都是配角。对比几段时间的海报和照片我发现红桔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特别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完全没有1942年以前的光彩。
俗话说生意做的是生客,戏子靠到是熟客。一个人有名了以后到哪儿都有追随者,要了解一个电影明星的信息各大报纸是最佳之地。然而奇怪的是从多达四五百份的报纸里,红桔的个人生活情况始终是个谜。居然找不到除开她参演影片外的任何资料!唯有一篇过江龙的《红尘女的风流韵事》还只是匿名影射,而且是狗屁不通!而她的家庭情况,个人信息都无从考证,仿佛这个人是凭空而来现如今又凭空消失一般。正在我查无所查的情况下,杜姐从办公室外向我走来。
“董编辑,这儿有你的一封信。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也没有个署名,只写了董方正收。”
“杜姐,谢谢。”
我快速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1942年5月初5端午节的《山报》,头版头条赫然登载着一则新闻《商会会长屈老金暴毙巡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