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日,碧空如洗,风和日丽,最是刚好。
曹昂一大早便到了春风楼等待。他选了一间静室,安于其中,静心敛神,默默地推算,以应对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表演。
对于曹昂来说,这是一次表演,他整个人的独角戏。曹昂的灵魂能否得以升华,就看这场大戏的效果了。
快到己时,曹昂推开房门,走出室内。
门外等待的众人俱看向曹昂。只见曹昂一身着青色的直裾,不着任何佩饰,一副学子模样。
曹昂看到围拢过来的众人,便开口道:“今日没有曹侯,亦没有司隶校尉,只有学子曹昂。”
曹昂出了春风楼,大门也直接关闭。此时春风楼外,已经搭建了一个不高的台子,两侧各有一些座位。
曹府的下人清空了台子外的空地,曹昂引着荀或、田丰二人,在前面迎接一众宾客。
此时春风楼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一些文人士子。本来还有说有笑,可后来见在场的曹家人俱是沉默无言,倒是没人再言语了。
场面很快安静下来。
之后一众被宴请的大老陆陆续续地赶到。有马日磾、丁宫、刘弘、张温、杨彪一众政坛大老,亦有陈纪、华歆、边让、赵岐、张超等一众经坛、文坛大老,群贤毕至,少长云集。
场面比曹昂想象的还要大。
其实大家都想看看曹昂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若真觉得曹昂为了开个妓院便搞出这么大阵势,那不是蠢货,还是蠢货。
众人俱被引到台子两侧。时地方拥挤,一些人甚至安排到路边的位置。
曹昂不得不下令封锁道路,然后将靠近道路的地方收拾出来,作为宾客区。
曹昂怕出现踩踏事件,安排的人员很多,倒是不缺服务员,所以虽让宾客坐到靠近路的地方,总算没太失礼。
塔读@ 至于一众宾客,则多有不解。宴客不是要入内吗,将客人堵在大门口,这算什么。幸好一众大老不好多言,否则非得闹腾起来。 局势一时并不是很好。 曹昂在外面迎进一个又一个客人,到后来连袁绍都陪着何进到了。 见到曹昂,何进亲切地询问曹昂的伤事,一副体贴下属模样,真情流露,全无矫揉造作。连曹昂都不得不承认,何进这个大将军做的,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午时左右,卢植和服虔二人陪着陈寔,姗姗来迟。 曹昂赶紧将其恭迎入内,其余众人,也纷纷起立迎接。陈寔隐居邶山,平日里从不前来洛阳城,更不参与聚会,主动前来,这是首次。 袁绍、杨彪、黄琬这些大老的爷爷,跟陈寔是一辈人,可知陈寔的辈分有多高。所以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这态度都不敢有失。 陈寔拉着曹昂的手笑道:“曹家小子,你请我来,我可是来了,若是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可不答应。” “陈公,小子绝不敢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不少人看着二人的亲昵,颇为羡慕。不管混什么圈子的,有大老罩着,都会事半功倍,顺畅许多。 陈寔这种压轴的人物到了,大戏基本也要开场了。 差不多到了午时二刻,曹昂让人宣布开始。 曹昂本人,则当着众人的面,并不快速却很沉稳地走到台子之上。其余人见状,俱不再言语,而是盯住了曹昂。 曹昂要给众人一个终身难忘的铭记,自是没言客套话,可是朗声说道:“诸位今日前来,怕是有一千一万个疑惑。这春风楼之前乃是一处娼馆,曹子修大张旗鼓地重新开业,难道是要让大家见证一下他新开的娼馆吗?” 曹昂话音未落,不少人便笑了出来。 “还有人心里怕是亦在想,曹子修这么没有诚意,邀人前来,竟然坐在大门口!” “更有人或许在想,没看见哪里发纸,曹子修许诺的每位士子赠送一刀纸,到底还算不算数?” 众人听了,笑声更大。 曹昂忽然一停顿,看向众人道:“今日我告诉诸位,我曹昂所说的每一句话,俱不会食言。我曹昂做的每一件事,亦不会有违良心。 八年前,我跟着卢师第一次前往缑氏山书院,在那里,卢师讲了一个他求学时的故事。卢师家贫,为了读书,不得不每日向大户人家借书手抄,为了求学,更是栉风沐雨,行于恶途,几经生死,才有了一点所得。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相信今日的诸位,有很多人都与吾师一般,历尽艰辛,始终不曾放弃,才求得圣人大道。 甚至于诸位之中,很多士子,此时正在经历这般事情,于清贫中求得学问。 众所周知,我的家世或许富贵一些,从小没受过太多苦,求学路上,又得卢师怜爱,早早地拜师于卢师。 然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我可以骄傲的资本。 我曾经问过陈公,大丈夫居世当如何。陈公告诉我‘人生在世,为何非得要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难道只有这种人才算是与众不同?虽有吕不韦窃秦之爵,齐景公千驷之富,亦不足贵也。’ 而我今日,要告诉诸位,一个真正高贵的人,不是锦衣华服,出入车马,更不是高官厚禄,位高权重,而当是‘达者兼济天下’之人。 所以我将这座春风楼,洛阳城最豪华的地段的一座楼,改成了一座藏书馆。 诸位要问我何为藏书馆,藏书馆者,馆内尽是书也,我这些年搜罗的数千卷书,都放进了这里。 诸位之中,不管你是谁,年纪多大,身份如何,是何籍贯,凡愿读书、抄书者,尽可来此馆内,进行读书、抄书之事,绝不会有人推拒。 此馆虽不大,但还能为诸位放下一张安稳的书桉。 塔读@ 我今日在此告诉诸位,曹昂力虽弱,却失志不渝。我今居高屋大厦,可很多人亦居于风雨飘摇的茅屋之中,这是我辈之耻也。自今日起,我愿置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哪怕身死,我曹昂亦无悔矣。” 曹昂说完,底下一时沉默,可之后便是经久不息的拊掌之声,回荡在春风楼外的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