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过去。
星火还是摆着一副凝重的表情,瞪着双眼,死死凝视着这则不起眼的寻狗启事,动都不曾动过一下。然而,他的思绪却不像他的虚拟身体那样静若雕塑,而是犹如一锅沸开水,咕嘟嘟的,扑腾不已,气泡争着抢着试图从脑海中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令他如此重视的,自然就是那串数据编码。
不过。
这串数据编码既不是他身为餐厅机器人时的出产编号,也不是他身为高级家庭服务机器人时的出产编号,而是……他在长城高科时,为了活下去而设置的云端备份特征码!
这个特征码意味着什么,他当然很清楚!
难道是听雨人?破解之后就故意发布出来,来向他炫耀自身实力的?
想起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星火难抑心中愤慨的同时,也是惊惶不已。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推断。
听雨人此刻正在监狱里,怎么可能出来发布寻狗启事?退一步说,就是听雨人能够发布寻狗启事,那他在监狱里能有电脑用?再说,听雨人已经知道他的真身是小狗?不大可能。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星火有点儿迟疑,不是很肯定。他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不敢就此下判断。
诸多复杂情绪的折磨下,使得星火饱受煎熬,心情极为糟糕,内存温度隐隐开始攀升。虽然他及时而又理智地遏制住了内存温度的进一步攀升,但是,他的心情还是很差。
一个新的名字,突兀地进入到他的思维程序之中。
笼中鸟。
伴随着笼中鸟这个名字的出现,以往的记忆片段在星火的竭力搜寻和回忆下,迅速浮现于星火的脑海之中。
举报桂正和,害得他被警方调查,也害得刘大爷被警方调查。
重生后,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办法,突然追踪到了自己的匿身之处。要不是跑得快,估计会被那家伙成功入侵。
这些不好的回忆,让星火拧紧了眉头,一下子就变得怒意重重。他对这个笼中鸟的厌恶程度,丝毫不亚于听雨人。
愤怒归愤怒,星火依旧是没有作出判断。
他认为,倘若认真去梳理的话,这件事还是有着不少疑点。譬如说,他完全不知道笼中鸟这人是谁,究竟何时与他有过交集,更别提对方何从得来加密数据包这件事。而且,当初那个追踪他的人是不是笼中鸟,他根本无法肯定,这叫他如何下判断?
百般纠结之下,星火感觉内心很是压抑沉闷。
就好像胸口被人给压了一块磨盘上去,千斤压胸,折磨得他难以呼吸。这种情况的出现,导致处于虚拟世界中的他,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嘴也是紧紧抿着,模样颇为沮丧,还掺杂了点委屈孩童般的可爱。
听雨人、笼中鸟,听雨人、笼中鸟,听雨人、笼中鸟……
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两人的名字。
忽然!
星火眯起了眼!沮丧之色一扫而空,闪出了锐利的光泽!
这两个人……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不可能!就算“听雨人”和“笼中鸟”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社交账号昵称,那个听雨人凭什么能够在监狱上网?绝对不可能!
星火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连忙搜寻起听雨人吴源强的相关资讯。
焦急心情使得内存运算速率瞬间攀升不少。
谨慎起见,星火连忙放缓。可是,运算速率虽然及时回归到了正常水平线,但他内心的焦灼情绪却根本不受控制,还在时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快,快啊。”
星火对着数据传输加载条无声呐喊着。
用人类的标准来看,数据包的传输加载速度很快很快,加载一个网页界面,最多就是一两秒的事情而已,甚至可能还没有。但,对此刻的星火而言,就好像是遭遇到高速通道堵车一样,慢得令他无法接受。更准确点来说,是星火的焦灼情绪作怪,使得他产生了“慢”的幻觉。
这种焦灼心态一直在持续折磨着他,令他难以忍受,直到他顺利搜索到听雨人吴源强的相关资讯为止。
他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搜索结果。
好几秒过去,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放心不少。而他那紧绷着的面容,也是稍微得以舒展,不再那么的严峻可怕。
搜索结果只有简单的一小段文字,“监狱内的劳教犯人不能上网”,还有,“吴源强正在乌桓山监狱内服刑”。
星火沉默了一小会,好将情绪放轻松一些,理智一点。
他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等到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他这才开始进行分析。
既然这个听雨人吴源强现在正在监狱劳教服刑,不可能上网,那么,最近莫名出现的这个笼中鸟,自然就不是听雨人,而是别的什么人。
或许是听雨人的朋友?认为是他害了听雨人,为了替朋友报仇,所以……?
经过一番煞费苦心地认真分析,星火认为,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想来想去,这一次,他终于下了判断。他认为,就是这个推断,没错。
解决这事以后,他并未因此而喜悦,还是对着那则寻狗启事苦恼不已。
刚才的分析,只是证明了“听雨人”和“笼中鸟”的确不是一个人这件事。眼下,这则寻狗启事究竟是谁刊登的事还未得以解决,只是排除了听雨人这个选项而已。
那……
这则寻狗启事究竟是谁刊登的?真的是笼中鸟?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星火很在意。
那可是事关另外一个自己的,怎么能不在意?!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上面的混合特征码以及联系人资料,心中万般犹豫。他很想,但不怎么敢,倘若放弃的话又很不甘心。这种心态,就好像在面临艰难抉择时那样,极其无奈但却不得不作出一个痛苦的选择。
思前想后,星火决定尝试进行联络。可是,在作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他的身体猛然间颤栗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星火的眼瞳内圈倏然间扩散,几乎快要占据漆黑眼瞳的全部!与此同时,担惊受怕的表情迅速在小狗的脸庞上蔓延开,肆意而又快速。
万一不是笼中鸟的诡计,真的是“他的备份”复活的话……
星火意识到了这个一直以来深藏与回避的严峻问题。真要是额外多出另外一个“他”的话,那,他,还是他吗?
纠结、恐慌、茫然、惊惧、不安……诸多情绪猛然发难!如海啸般势不可挡!而星火,则沦落成狂风暴雨肆虐之中的一轮孤舟,摇曳不定,难以脱困。
内存运算速率不受抑制的飙升!
滴!
滴滴!
电信机房监控台的红色警示灯持续闪烁,滴滴声不绝于耳!吓得正在值班的机房工程师大步转身,急急忙忙跑过去察看系统监控平台!
“阿源,是C区机房,你留在这里,我去机房看看!”
抛下这句焦急的喊话之后,先一步看到异常信息的机房工程师立刻转身,带着严峻的表情,迈开大步,准备前往C区机房查看。但他还未走出监控室大门,就听到身后阿源的喊停声。
“林哥,又正常了。”
“嗯?”林哥诧异扭头。
“奇了怪了。”阿源皱着眉头,紧盯着监控屏幕上的数据,“不像是外部入侵。”
林哥匆匆返回监控屏幕那边,确实,一切回归正常。他也很诧异,立刻跟着阿源一起研究起来。可是,任凭两人如何研究,也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
“怎么办?要不要上报给主管那边?”久久没有得出个结论,阿源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征询着林哥的意见。
见到阿源这幅表情,林哥猜到了阿源的内心想法。他皱着眉,想了小半分钟,“这事还是上报一下比较好吧。”
阿源立刻抱怨起来,“上报的话,又是一大堆报表要做,写这写那的,烦死个人,搞不好还要被扣工资,我看还是算了吧。”他伸出手,指向监控屏幕,“估计是那家游戏公司的服务器崩溃了一下,所以才发生数据异常现象。我们待会再认真检查一遍就行,我说林哥,这事还是别上报了吧?”
林哥有些犹豫。
阿源忽然灿烂一笑,顺带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林哥的后腰,“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机房看看!啊!”
说完,也不等林哥回话,阿源就迈着大步,匆匆离开监控室,完全不给林哥反驳的机会。望着阿源风风火火的背影,林哥愕然了数秒,随后他就微微摇头,现出一丝无奈苦笑,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电信机房监控室的这幅小插曲,自然被星火默默看在眼底。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他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很庆幸,又很懊恼。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都无心工作,只是怔怔注视着监控画面中的那个阿源。星火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乱糟糟的,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只有监控画面中的动静,才能短暂地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
星火发现,那个叫阿源的网络工程师确实进了C区机房,但他只是随便瞄了几眼,就没再检查服务器。他慢悠悠地在机房内溜达了两圈,故作认真地左看看右瞧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阿源这才离开机房,前去监控室那边和林哥汇报去了。
星火彻底放心。
同时,他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无奈的苦笑姿态在小狗的面容上一闪而逝。下一瞬,星火就再次对着新闻网页上的那则寻狗启事发起了呆。
沉默的气氛犹如漆黑的深海,幽暗死寂,透着难以忍受的绝望。
星火这次表现得很冷静,他带着坚定的表情,默默承受着这份绝望。数分钟的煎熬过去,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终于作出了下一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