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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律放下碗后,看着两人,催促道:“喝呀!”
陈秀清向来相信吕律的话,见吕律都喝了,他也不作多想,抬起碗,憋着一口气,将自己面前那碗里的熊油一口气喝完。
“咋样啊清子?”张韶峰好奇地问。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腻!”陈秀清反应平常:“喝吧,峰哥,律哥让喝,肯定有他的用意。”
张韶峰犹豫了一下,也学着陈秀清的样子,端起碗,将碗中的油一次性喝下。
正如陈秀清所说,好像也没那么腻,但也说不出是啥滋味,总觉得怪怪的,那毕竟是半大碗的熊油。
“这是赵老爹告诉我的法子,他们在严冬出猎前,总是要喝上一碗熊油,这样的话,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不用担心被冻着。”
吕律笑着说道。
他以前也喝过,知道喝了熊油,很长时间里,身体都暖洋洋的,确实有很好的抵御寒冷的作用。
而且,熊油和别的油还不一样,从用熊油烙的饼在雪地里冻不硬就知道它的厉害了。再说了,熊油本就是能治疗风湿的药物。
听吕律这么说,张韶峰咂咂嘴:“鄂伦春人当真生勐。”
“这在鄂伦春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事儿,他们日常吃油,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他们吃的‘图湖列’,也就是油面片,这东西也有抗寒作用,也是他们出猎前必不可少的食物。
用温水放少量盐巴把面和好,醒透,用擀面杖擀成薄饼,切成窄条,手揪成大小均匀的面片,白开水下锅煮熟,然后用笊篱捞在碗里,拌上准备好的熟肉丝、野葱花、盐面等东西,再浇上滚烫的野猪油或是熊油,有点像咱们的油泼面,但放的油不少,能汪起一大层。”
吕律瞟了眼前的陈秀清和张韶峰:“你们以为,为啥他们在山里,就住在小小的撮罗子里边,整天在山里雪地中摸爬滚打,靠的是啥,就是这野猪油和熊油,是多少年的经验。换成一般人试试,在那种冰天雪地,根本扛不住。
比起野猪油,熊油可要好得多,至少气味上比起腥气的野猪油要小。
今天在外山练滑雪,到时候你们就能体会出是什么效果了。
走吧,咱们进山!”
吕律说完,去将自己一米长的短木马和滑雪杖取了出来,戴上了同样是乌娜堪制作的狍皮手套——食指和另外三指分开的手套,方便打猎开枪扣动扳机。
陈秀清和张韶峰也立马跟上。
出了栅栏大门以后,三人各自将木马绑上。然后一步步顺着栅栏外的山坡往后边山嵴走。
木马底部缝有野猪皮,在上坡的时候,这些猪毛就成了倒茬,牢牢地扣在雪面上,能走得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滑。
吕律用的是短木马,张韶峰和陈秀清两人用的则是长木马,都是有两米长的。
双脚木马的使用上,所用木马越长,表明滑雪的人技术越好,因为越长的木马在转向上越困难,尤其是山林里边。
吕律也能简单滑雪,但以他现在的技术,也只限于用短木马,长的根本就玩不转,他只能从短木马练起。
当然,木马再长,也不会超过两米。
今年这个冬天,他只要求能用短木马在山林里自如穿行就行,抽空再练练长木马,看看自己有没有滑雪撵鹿的天赋。
如果能办到,鹿场的规模性养殖,就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还有,在追撵猎物上,也会方便很多。
但初步估计,这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了。
不像陈秀清和张韶峰,两人都是在孩童时候,就开始学的滑雪。
吕律是到北大荒当知青了才知道滑雪是怎么一回事儿,而且,没有专门的人教,就靠自己摸索,能保持住平衡而已。
“上坡的时候,八字脚走路,木马下的野猪毛是戗喳的,不会倒退倒滑!”
陈秀清和张韶峰走在吕律前边,行走的很轻松,不时回头指点吕律窍门。
“下坡的时候,要滑‘之’字形线路,便于随时可以转向、停留!”
吕律看着两人扭动腰肢,双脚左摇右摆中,轻松无比地避开障碍,滑到山脚,而他自己则滑得小心翼翼,常常有小树或是枝叶之类的东西挡一下,他就不得不将身体一侧,横过滑雪板止住,然后避让开来再滑,好几次还险些栽倒。
他还在适应,找着上辈子滑雪的感觉,身体,也远不如陈秀清和张韶峰灵活。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往更高的山上爬,碰到一些情况,两人现场讲解,该如何控制脚下木马避让,以什么样的姿势滑行。
在经过一个稍陡的小山坡,还特意给吕律讲解了滑雪中身体上的动作。
看着吕律笨拙的样子,两人没有笑话,反而更耐心地教导着。
“我五岁的时候被我爷爷逼着学滑雪,扔给我一副三尺长的滑雪板,随手砍了两根木棍给我,告诉我是滑雪杖,让我自己找个山坡去滑。
我爸当时还说我太小了,结果,我爷爷眼睛一棱,他就不敢多说话了。
见我不情愿,我爷爷拿着根棍子就抽,没办法,五岁的我只能扛着短木马爬到山坡上,开始自己练习滑雪。
蹬上木马,还没等拿起滑雪杖,脚上的滑雪板自己下滑,把我噗通闪倒在雪地里,弄的满袖口满脖领子里头都是雪,木马自己却跑山下去了。跟头摔了不少,倒也就只是两三天,就能顺坡滑行了。”
张韶峰不无鼓励地说道:“刚开始的时候,都挺难,这东西,还得是小时候就开始学,容易出成效,小孩子经摔,没那么容易伤筋动骨,反倒是年纪越长越难。”
陈秀清在一旁傻笑:“我也是自己找的山坡学,不过,我就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能踩着木马,稳稳当当地滑下来了。”
吕律刚才在一路过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陈秀清在这方面,确实非常灵活,经常能做一些难度颇高的动作。
面对有些障碍物,张韶峰往往选择避让,陈秀清则是轻轻松松一个纵跃就能飘过去,确实显现出不一般的灵性。
干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三人就在这小山坡,指点着吕律一遍遍地爬上来,又一次次地往下滑,去避让那些稀疏的障碍。
山坡上的雪被压得越来越紧实,跟着也就变得越滑。
渐渐地变得梆硬,跟冰起来似的。
吕律也在那山坡上滑了不下二十遍后,渐渐找到了上辈子的一些感觉,已经简单能做出一些动作,之前不太听使唤的身体,渐渐变得协调起来。
张韶峰和陈秀清也没少滑动,他们也在不断适应,捡拾以前的身体记忆,毕竟,又有很长时间没碰过木马了。
所做的那些动作,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难。
好几次,吕律还看到陈秀清在顺着山坡往下滑的时候,之前靠纵跃从小灌木蓬上越过,渐渐地成了直接一个空翻过去,这技巧,看得张韶峰都不住地点头称赞,直言自己做不了。
“我爸告诉我,梅花鹿在逃跑的时候可不是在平地,而是在山林中。哪怕雪有两尺厚,梅花鹿也能在雪地中跑出比汽车在平地上以最快的速度跑还快。想要撵鹿,速度就得比鹿快才能撵上。撵上拼命逃跑的鹿还要动手抓。怎么抓,鹿能老老实实地让你抓?
我心里不服气,第二天就偷偷进了山上的林子,直接从山上往下滑,穿山越林常常让树枝刮破衣服刮破手脸,为了这事儿,没少被我妈揍。他们不知道,我也经常滑了撞树上,或者躲避不及的时候翻跟头。
最危险的是有一次,眼看前面有小树挡着,实在避不开了,只能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翻爬着抓雪,想要稳住,结果,越急双脚越是控制不住地叉开,朝着小树撞去,那一次,蛋疼好几天。”
坐在山头短暂休息的时候,陈秀清说起自己小时候练滑雪的经历,听得张韶峰和吕律乐不可支。
“看你现在还能梦到燕子,说明你当时运气够好,没弄废掉!”吕律打趣道。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却开始对陈秀清有些佩服起来,小的时候就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长大了依然能保持,就像他一直坚持的打猎一样,冒了不小的风险。
这样的人,那一股子韧性,相当难能可贵。
吕律也不得不再次高看他一眼。
却听陈秀清接着说道:“撵鹿人是最危险的猎人,是猎人中最刺激、最需要技术的活儿,老话常说‘不经历几十次生死练,成不了撵鹿的雪上飞。’真正能做到雪上飞的,哪个都飞过无数次断崖石塘,摔昏过多少次,摔断多少木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的人,一辈子都搭不到雪上飞的程度。”
吕律默默地听着,忍不住问了一声:“清子,你有没有被摔昏过?”
“那肯定的,我第一次鼓着勇气飞断崖的时候就摔昏了。凌空飞下去,却噗通撞到悬崖下的石砬子上,卡察一声,木马被折断,我被撞昏过去,运气好,没多长时间就醒了过来,没被冻僵在山上。”
陈秀清笑笑,不无自嘲地说:“我怀疑我现在的脑子不太灵光,就是因为那次被撞的!”
“你就不怕吗?”吕律忍不住问道。
“怕,可我更怕我爸没了以后,家里过的那种日子!可惜,我练到现在,也还没达到雪上飞的程度……真想见识一下,真正的雪上飞究竟是啥样的。”
陈秀清一句话,顿时让吕律再次沉默。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事儿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往往有的东西,不豁出性命地去做,根本就达不到。
“有机会我领你到大兴安岭或是长白山去见识见识,我觉得,你不会比他们差!”
吕律笑着站起来,开始给自己打趣,准备完成这第一次从山顶往下边山林滑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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