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欢喜而期待地望着她,却见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于是一片真心,总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错算了,填不满。
他小心翼翼地补问一句,“是我太唐突了吗?阿莞?”
那当然是唐突了!
非常唐突!
赵莞尔以为他还是徐徐图之的性格,定然不会如此操之过急的,所以才想着若只是先恢复婚约,其他的事情自然而然、循序渐进便好。
更何况他们还只是刚才初初和好,还没到那种地步呢,他还想一步登天了!?
“我……我不想这么快……”更何况她父兄还不一定答应呢……
“可是阿莞,我们两年前就已经是在筹备婚礼了……我,我不想再等了。”
赵莞尔红着脸,眼神闪躲,看得傅临更加心急、更加胸闷。
暂且不说苏青空、苏青云和黎书珀这些人对赵莞尔虎视眈眈,更重要的是赵家三父子把赵莞尔看得太紧,把他看得也太紧,唯恐他们一个不慎,他就把人给拐跑了。
但是,确实,他有这样的念头不假。
所以他得先得了赵莞尔的允许和承诺,万一赵家三父子那关他当真过不去了,他们二人快快乐乐地私奔也行啊!
“我怕有变故,阿莞,我想尽快定下来,至少……至少你给我一句准话也好啊,阿莞。”
傅临挨紧了她,近乎于撒娇似的请求她。
赵莞尔却有些犹疑,眼神闪烁了一下,道:“能有什么变故?如若真的有,怕是我一句话,也抵不上什么的。”
“阿莞,你的话,在我这里就是……”
“是在这边吗?”
傅临话音未落,福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一个小宫娥的声音说道:“方才是在这里看见的赵家小妹和傅学士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两人纷纷转头去看假山石缝外的衣服摆动,忽地那颗脑袋定住了,一只眼睛从缝隙中看了过来,吓了赵莞尔一跳,往后撞到傅临怀里去,被他扶住了。
福公公连忙转了半圈进来,埋怨道:“哎幼,躲这儿干嘛呢,这俩人,叫奴才好找。”
赵莞尔赶紧摆开肩膀上他的搀扶,站远了些,傅临无奈地看着她,悻悻然收回空荡荡的手,幽怨地看向了福公公。
福公公可是老油条了,知道傅临在怨他破坏他们二人的独处时光了,可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实在对不住啦,傅学士,是皇上找您找得急,让您立刻过去一趟!”
“什么事啊?”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呢。”
赵莞尔便道:“那我先出宫……”
福公公喊住她,“小妹,你阿兄和小哥也都进宫来了,怕是有什么大事,要不小妹也过去看一看?”
“我阿兄也来了?”
赵莞尔有些诧异。
赵思衡勤于动脑,却懒得动身,故而他一向坐镇家中,指挥全局。
一般来说,朝政之事有赵侯处理,太后这边有什么事情,赵思衍跑一趟便是,赵思衡很少会出面的。
“阿兄也来了,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
赵莞尔低声呢喃一句,愁容浮现,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傅临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后悔了。
后悔了……
傅临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懊悔,然后听见她道:“我们先过去吧。”
傅临心里堵着一口气,想问清她如今心里正在想什么,是否会答应他的请求,被眼下的事情给搅了局,他也只好暂时先忍住不问了。
跟着福公公匆忙的脚步,两人来到文宣殿,正好和苏青云打了个照面。
“你们也来了?什么事这么要紧?”
两人都摇头,但是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刚一进去,就听到赵思衡的声音,一转过廊道,就看到苏青空的眼角旁划了浅浅的一道伤痕,还淌着血。
苏青云吃惊,问:“你怎么了?”
苏青空叹气,道:“陈莹莹跑了。”
!!!
傅临瞪大双眼,怔了一下,他终于知道,心里空掉的那份不踏实感到底是什么了。
是陈莹莹。
陈莹莹若是逃回陈国,陈国若要借此挑事引战,那赵家……
他立刻看向赵莞尔,只见赵莞尔的下巴都绷直了,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的两位兄长。
傅临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抓住她,如同前世一般,想要阻止她离开。
但是赵莞尔径直走了过去,站在赵思衡旁边,那两个哥哥回头来看她一眼,宽慰她不要太过担心。
他滞空的手,如同前世一般,什么都留不住,无助地任由赵莞尔走向他曾经遭遇过的生死别离。
傅临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恐慌的眼神僵住在她的背影之上,忽地对上了赵思衡的审视的目光。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神。
不知怎的,赵思衡眼神里,有种看透人心的老练,看得他露怯。
“傅学士,傅学士。”
“臣在。”
苏青玉连喊了他几声,他才从恍忽当中清醒过来。
“恐怕这几日由不得你逍遥自在了,得赶紧回来,接下来需要处理的公文还得是你经手,朕才放心。”
“是,皇上。”
“另外,这是昨晚祝将军快马急送报回来的,本来是以为你今早会上朝,想这今早在朝堂上提出来说一下的,但是你没来,你可以看一下。”
福公公替苏青玉递下奏折,苏青玉接着道:“思衡已经看过了,相信持南营有足够的能力能抵挡得住陈国先探军队,但是单靠祝将军一人,毕竟祝将军始终不是军旅出生,是在禁军领兵更多,怕是难以全面指挥持南营。”
祝将军的奏折上说,陈国派出一队人马,分成两个小队,一个小队深入京城意图劫走陈莹莹,显然如今他们已经成功了。
而另一个小队,潜伏在南境村子里,等待陈莹莹成功逃出,并意图在汇合之后袭击持南营,给持南营一个措手不及。
再配合之后的行动,说是要先攻破最前线的持南营阵线,如此便能横冲无阻,直捣黄龙。
傅临默了一阵,喉咙涩痛,虽是不情不愿,但还是道:“祝将军暂管持南营,作用恐怕确实不如赵侯亲自领阵。”
他不是很想说出要让赵家回去南境的话,但是从现在的形势和奏折上祝将军的急切来看,怕是难以如他所愿。
“但是依我之见,陈国的这队人未必会如他们所希望的给持南营重创,一来是他们时间紧迫,既要接回陈莹莹,又要筹谋此事,必有漏洞,二来是南境与陈国仍有一段距离,即便他们侥幸闹出点动静,若我们及时追击,也能尽可能地将事态摆平。”
傅临尽可能地从乐观的角度出发,可是赵思衡却是持不用意见的。
“即便是如此,那也不能因此不为所动。陈国对我们向来虎视眈眈,更何况近年来陈国在军备和机甲上的投入甚大,陈国铁骑军更是日渐强势,我们必须有更加精密的布防。”
苏青玉想了想,确实应该从万无一失的角度去应对这件事情。
“那思衡你的意思是……”
赵思衡二话不说,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臣思衡,代父请旨回南境。”
赵思衍也难得正经,“臣思衍,亦请旨回南境。”
苏青云终于是开口说了,道:“只是陈莹莹被劫走了,有几个陈国的人在南境晃悠罢了,用不着如此紧张兮兮的吧?”
他还觉得小题大做了呢,赵家那三兄妹却是如临大敌,傅临也把眉头皱得快成了一字眉,愁死个人,把气氛搞得如此焦灼,好像真的是要陈兵压境了。
苏青玉叹气,道:“五弟,你久在京城,亦少问政事,怕是对局势一知半解。近年来陈国起势勇勐,三番五次挑衅南境,此番陈国七皇子进京议亲,初现端倪,陈莹莹更是潜伏入境,已有苗头,两国之争,怕是不远。然而我国不怕打战,只是怕战乱乱人心,百姓不安宁。”
“皇兄……”
苏青玉摆摆手,看向赵思衡,语重心长地道:“思衡,朕知道,如今赵家是你做主的多,朕很愧疚,朕当年要把控权势,将你们赵家剥夺得干干净净地赶去了南境,可如今陈国要打来了,还要你们豁出性命去保护疆土……”
赵思衡坦荡地说了,“皇上,为国效力,是赵家应做之事,从前的事情不必再提,赵家永远听候皇上调遣。”
“好。”
苏青玉何其有幸,能得到这般忠君爱国的赵家人。他当即让傅临拟旨,要让他们回南境,好提前布防,做好应对。
要他亲手写下赵莞尔离京下南境的拟旨,这无疑是在傅临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但是他不得不点头应下。
在国家安危、百姓安宁面前,儿女私情似乎都变作渺小的存在。
他看向赵莞尔,她的眼里再无他的身影,不知她是不敢看,还是无暇看,总之那双眼睛,以后要看的,是沙场,是杀戮,是鲜血,是死别,不再是他。
傅临心底涌起无法消解的难过。
他还以为,今日会是他两年来最开心快乐的一天。
这一天,他知道了他和她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知晓了她两年前对他的不舍和用心。
这一天,她终于肯松口说可以给他一个机会,正式地和他重修于好了。
这一天,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却唯独漏算了陈莹莹。
这个在前世便导致两国战乱,赵家人在沙场之上尸骨无存的惨剧的陈莹莹。
如今惨剧还要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