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说完话用力拽了几下木门,想摆脱白鸽抓住的手臂。
也不知道白鸽是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的抓着木门就是不松手,可能过于用力,纤细白皙的胳膊上,隐隐有青色的细细血管闪现。
“白鸽,我一个老婆子骂起人来可难听的很呐,我念你是杨家庄的人,你可别不识抬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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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争执,加上王婶的大嗓门,一时间门口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他们对张国全肯定幸灾乐祸的,巴不得让厉害的王婶多替他们骂上几句,解解气。
倔强的白鸽,并没有被她的话吓退,也没有被围观的村民恐吓住。
她仰着满是倔强的脸:“王婶,我知道你对国全做了这件事不满意,我也知道建民哥是好人,大家对国全的做法有怨气,也可以理解。”
白鸽说话的时候很急促,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可是国全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最初的良知,将心比心,你也不想让你孩子做出这种以子弑父的事情吧。”
王婶还想争辩两句,可白鸽没有给她机会:“就算老人觉得活够了,想死了,但是这种让老人解脱的事情,你忍心交给孩子来做吗?那孩子能承受住以后内心的自责吗,他将会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下。”
那样的话,孩子一辈子也活得很痛苦吧。
“哪怕……”白鸽说的过于急促,忍不住顿了片刻又急忙说道:“哪怕老人愿意,孩子内心强大也能承受住,可是大家都这样做的话,这世间不跟着乱套了嘛,没有一点人伦,没有一点底线。”
王婶抓着木门的手变得有些无力,她沉默了。
一时看热闹的村民变得鸦雀无声,互相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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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却忽然变得温柔:“国全只不过是在守住他最后的底线,也是守住杨家庄的底线,更是守着最初的良知。”
“签这封请愿书,不是为了国全赎罪,他没有罪,他只是在为建民哥做点想做的事,建民哥知道自己错了,他对活着已经没了任何欲望,一心求死。”
“我想,
我想这封请愿书如果能送到建民哥跟前,他要是看到了,会知道杨家庄的乡亲们在惦记着他,没有对他做下的事而对他改变看法,杨家庄还是他的家,这里有等着他回来的乡亲们。”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有勇气面对众人,以前的她是那样怯弱,自卑。
现在不一样了,她敢于迎着大家的脸色变得勇敢起来,白鸽还想继续说。
“白鸽,你别说了。”王婶扶着门框的手再也没了力气,她被白鸽的一番话彻底征服。
她就是一介村妇,是个粗人,没啥文化,可这样赤裸裸的话语,如重锤一样击打着她的内心。
“我们知道国全在这件事上是对的,可是建民是杨家庄的孩子,他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所以大家伙心里憋屈,为建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觉得不甘心,所以也请你……”
后面想让白鸽原谅她的话,王婶没有说出口,只是忽然轻叹了口气:“我先说好哦,我签字是为了建民,可不是为了他张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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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因为之前的暴躁行为,却不想抹下面子,只能用这句话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但是对于白鸽足够了,她不需要王婶说出道歉的话,从对方的行为来看,她知道大家对国全的看法已经有了些许改变。
你看,我就说过可以帮助你,可以为你尽一份力,可以和你并肩战斗。
这种相互扶持的感觉,让白鸽的内心充满了踏实感。
而张国全早就被震撼了,他惊异于白鸽刚才的表现,更惊异的是白鸽那么懂他。
“咋个签啊,我老妇女一个,可不识字哦,盖手印行不行。”
“行行。”白鸽招呼着。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建民的事,咱得上心,我也按个手印。”
一时之间围观的村民,纷纷挤过来,把张国全围作一团。
大多数都不识字,在外面高高的举着手。
白鸽坐在外围,俨然像一个英雄一般,她成功了,她也可以做个有用的人了。
村子里大约有六百多户,现在按好手印的,也只有几十户罢了,张国全还有大量的工作量要去完成。
这么多户人家,的确很难呐,说几句解释的话,有理解的也就签字或按了手印。
若是碰到冥顽不灵,一心只觉得这是张国全做错的村民,也不再少数。
但张国全不放弃,固执的站在门口,别人要吃饭了,他也不走,就那样站着,和白鸽一起待在那里。
张国全对白鸽说:“一户都不能漏下,多一户,建民哥就会多一分生的希望。”
别人吃完饭了,张国全就继续游说,别人实在拿他没招了,庄稼地里还有活呢,总不能在这跟他耗一天吧,也就签了字按了手印。
临了还不忘交代一句:“我这可是为了建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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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全只是点点头,他不在乎这些,只要签了字,他心里的那份沉重感就会减轻一些。
忙碌了一天,只签了三分之一,足以证明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第二天还是那样,艰难而又坚持着。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张国全望着那两棵大杨树,竟然犹豫了。
现在到了种植玉米的时节,杨树下的打麦场也已经用不到了,都忙着种植玉米,反而荒废了打麦场。
原本坚实的土地起了一层皮,翘了起来,像一艘艘要远航的帆船一样。
当初裂缝里的麦粒都快长到小腿高了,它们的生命力可真旺盛啊。
白鸽看出他的犹豫:“国全,你说过一户都不能漏下。”
白鸽那颗敏感的心,使她此刻看透了张国全的心思,她发现,有时候国全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只不过,国全会为了在乎的东西,而不顾一切。
这才是她想要的张国全,有血有肉,有性格,同时也有缺点。
得到白鸽的鼓励,张国全终于鼓起勇气带着白鸽走向两棵大杨树。
刚吃过午饭的姐夫王永贵,正忙着把撅头收拢到一块,待会日头没那么毒了,还要下地除草。
姐夫只是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张国全的到来,倒是旁边玩耍的虎子喊了一声:“小叔。”
本来虎子该叫姨夫的,可因为姐夫倒插门的缘故,虎子姓了杨,也就只能称呼张国全为小叔。
王永贵听到虎子的喊声才抬起头,看到是国全,赶忙打起招呼:“啊,国全来了。”
“是的,姐夫,我来有点事。”
“啊。”王永贵只是点了下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夫,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按个手印,为了建民哥的事情,想把这份万民请愿书拿给他看看。”
“啊,我按啊。”王永贵把手往裤腿上搓了几下,抬起的手又忽然放下:“让你大姐按吧。”
张国全看着姐夫忽然停滞住的动作,一时不是滋味:“没事,谁按都一样,你按吧。”
反正都是一大家子人,又有什么区别。
王永贵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终于下定决心,可刚抬起的手,就被老丈人的一嗓子喊了下去。
“他按咋个能行,还有没有点规矩呐。”
杨老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姐夫王永贵又低着头忙碌去了。
从后面跟着过来的,还有大姐杨玉兰。
她在院子里就听出了张国全的声音,都好长时间没见到这个妹夫了。
杨玉兰的心里竟然莫名有些期待他的到来,他都不知道,自从他走了之后,也把她杨翠兰的心给掏走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