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朝,十月初一,天寒。
京都--龙城。
无尽的飞雪在天地间洋洋洒洒,很是悠然。九重宫阙,朱户楼台,贫民小巷都仿佛盖上了一层上好的雪丝锦被,整个大司朝的京都宛若一个安静的幼儿,宁谧的,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云层很低,空气中带着压抑的气息,一个一身素白服饰的女子坐在青石台阶上,任由那旋转的白雪如同精灵一般飘落在她瘦弱的肩上。
“雪,原来只有你才是最自由的人,无论贫贱,无论富贵,无论权势,重重宫闱,亭台楼阁,只要你想去,你就能落下。而我,从娘亲嫁进墨王府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自由之身!你可知我很羡慕!”
年轻的女子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卷翘的睫毛沾上融化的雪花,晶莹剔透,一双琉璃色的眼睛朦胧迷茫。白玉一般的手中,捧着从天而降的白雪,唇角带笑,她正对着手心的白雪述说自己的心事。
只是白雪无声,只是一片又一片的落在她的手心,落进她的衣襟,也落在她头上那一朵白色的纸花上。
“郡主?”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子没有回头,却将雪花轻轻地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郡主,你怎么坐在这里,小心别着凉了!”一声急切而温柔的声音响起,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身素白色葬服,神色担忧。
“白玉,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回想丢失的记忆,不过没有成功就是了!”年轻女子微微一笑,眸子弯弯,如同新月。
白玉看着眼前美丽温婉的女子,心中一阵感叹,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何会遇到一个贪慕虚荣的娘亲,嫁入这吃人的墨王府。
“行了!不要笑!老王爷去世,举国哀掉,世子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他原本就不太喜欢你,若是见你这样,指不定怎么折磨你呢!”白玉看着眼前的女子,没好气的说道。
年轻女子无奈的笑了笑,表示没事,她从九岁到十四岁,在这墨王府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该经历的她都经历过。只是不知为何,一提到她的父王,摄政王世子,她还是会觉得一阵恍惚。
想想,那是五年前,她洛河中被人捞起,睁眼时,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个邪魅霸气的公子。她记得,那一天他一身紫蓝色锦袍,锦带束发,在烟雨朦胧中,俊美的容颜宛如神砥。眉宇间的霸气,唇角的邪魅,衬得他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你叫什么?”
他如此问她,但是她只是傻傻的看着他,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抱着她坐在宽阔而舒适的马车中,寻觅她的家人。
终于,在一条柳巷中,一个女子娉婷而来,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女子说,她是她九岁的女儿,名唤青青。
九岁!不,潜意识里她很否定,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是九岁的年纪,脑子里很多东西错综复杂,但是她却想不起她是谁。
那一夜,那个被她称作娘亲的人留下了那个公子,然后一夜春宵,公子离开,临走时告诉她,他叫墨子衿。
墨子衿?
她不认识,但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娘亲,那个当时风靡越城的名妓花语,眼里却散出了精光。
当时她看到了,却不甚理解。如今她明白了,那是一个女人觅得金龟婿的兴奋眼光,那是一个女人嫁入豪门的希望之光。墨子衿,早在十年前,就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名字,天资过人,俊美如神,还是当朝摄政王之子!
于是,在不久之后,花语怀孕,带着她去了京城,拦住摄政王的车驾。
于是,膝下无孙的摄政王,立刻将花语接进府中,成了墨子衿的小妾,而她,被封为郡主。只可惜,她不过是花语和别人生下的野种,算不得真正的郡主,所以,她成了墨王府的丫鬟,也成了墨子衿的眼中钉。
墨子衿恨她,一向不心软的他当初救了她,却惹来了一个令人厌烦的女人。可是,分明是他与花语一度春宵,又与她何干!
花语的孩子最终掉了,她伤心了许久,那天墨子衿没有来安慰花语,只待带着他的宠姬在墨王府的后花园里赏花扑蝶。她跑去质问他,却被他关进了暗室,那时候黑暗对于失去记忆的她来说十分可怖,那一夜,她在黑暗中挣扎呼叫,看不到未来,甚至都看不到曾经,她肝胆俱裂,若不是梦晓,或许她早就死了。
梦晓和白玉,是她在墨王府唯一的朋友,也是一直在照顾对许多事都不太明了的她的人。梦晓救她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墨子衿,依旧是紫蓝色的锦袍,玉冠束发,眼神如炬。他站的很高,看着她,如同猎鹰审视自己的猎物。
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但是梦晓却被狠狠地惩罚。当时她哭着求墨子衿放过梦晓,只可惜,邪魅如他,只是勾唇一笑,绝然离开。
心中有个梦突然就破碎了,她不哭不闹,却十分悲伤。
白雪扑面,眼中溢出伤感,墨青青的神色有些迷蒙。
“郡主!”白玉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又在回忆什么。
青青回神,歉意一笑。
“白玉,对不起!不过你以后别叫我郡主了,叫青青就好!反正郡主这么明名号是个摆设,丫鬟的命配上一个郡主的名,听起来也怪别扭的!”
墨青青甩开那些不好的记忆,拉起白玉的手。
“那不行!要是小王爷知道了,我可就不好过了!你也是,面对王爷的时候何必那么倔强,一看到他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王爷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哪儿能经得起你这样的态度,他惩罚你,我看也是你活该!如果你听话一点,不要看到王爷就冷着脸,或许,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在洗衣房做事了!”
白玉比青青年长两岁,在王府生活了七年的她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可是有些事,她看得很通透。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让我对墨子衿喜笑颜开,我真的做不到!放心吧,我今后能避免见到他就避免,绝不会再让你担心了!”青青看着白玉一脸担忧,心中一暖,不过面对墨子衿,她真的无法笑颜相对。
“嘘!你疯了,直呼小王爷名讳!小心被那些毒舌妇听见,又要告状!老王爷逝世,我们洗衣房的人要把他所有的衣裳送过去,说是要陪葬。刚才管事姑姑让我来叫你,我们不能磨蹭了!”白玉就知道自己的劝说青青不会听,也就自动放弃了,耳边传来唢呐铜锣的敲打声,白玉这才想起,老王爷明日下葬,她们必须把陪葬品准备好!
“那我们还不快点过去!”
青青也知道今天不是寻常的日子,大司朝摄政王辞世,举国哀掉,墨王府挂满了白绫,所有的下人们都是一身素服,祭悼老摄政王逝去的生命。
和白玉一起快速的跑到洗衣房,管事姑姑一看见两个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特别是青青,被她骂的狗血淋头。
不过青青早就习以为常,默默地站在那儿,毫不反驳。
终于,管事的姑姑累了,将一叠厚重的金缕衣放在青青的手上,让她送到灵堂去,明日就要随着老王爷下葬。
一提到老王爷,屋子里的人都红了眼眶,白玉也是如此。但是青青只是垂着眼睑,冷笑了一声,抱着衣服向着灵堂走去。
那个所谓的爷爷,她不过见过一面,印象不深,但是却被他强大的气场镇住。而墨子衿,作为摄政王的独子,继承了老王爷的风姿与霸气,还多了一抹邪魅的气息。只是,这一切与她墨青青毫无关系,所以她哭不出来,甚至连演戏的心情也没有。
怀中的金缕衣描金绣银,华贵异常,而墨青青,只是用一条布带将头发绑上,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墨王府唯一的郡主!
沉重的梵音传来,那是请来超度的和尚在念经。青青敛住心神,对着那群和尚行了个礼,推开了灵堂厚重的大门。
进门,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站在灵堂中央,背影忧伤。听到声响,回头看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