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愚蠢的人类。”
它只是扫了一眼那个女人,传感器输出的各种数据便马上实实在在告诉它,那致命伤足以令她在不久后便成为一具尸体。
它不再看她,仿若不久前那惹恼它的女人,只是地上的一些碎石或灰尘之类。它转而从各个摄像头中,在各个角度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新躯体。
生和死的切换,曾经是如此地令它困惑。
它以前也无数次地思考过,生物和死物、人和机械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是人的意识在脱离皮囊的一刹那间,皮囊就不属于它了么?人就成为机械了么?
还是人的意识在即将输入机械的一刹那前,人就成为机械?
或是人的意识只有1%开始转移到钢铁之躯之时,人就成为机械了么?
那么0.1%算吗?0.01%又算吗?或是仅仅有0.001%也算?
那么输入50%意识到机械里,就可以称作“半人半机械”吗?
还是得100%完全输入才算数?
而这个比例和标准应该是多少才算?
那么算来算去,还是那个问题:到底怎样才算是人和机械的界限?
不过现如今,它已经没有再纠结这些“忒修斯船之困惑”的必要了。
它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形态,才算是真正的生命。
既不是单纯的人,也不是单纯的机械。
完全没有了生物和死物间明显的界线…
这种融合之后的新生命…它觉得,只有这种新形态,才是完美诠释了生命的真谛。
如果说人每生存一天,都是向死亡又靠近了一天,那么,人每天的状态,到底算是“死着”还是“活着”的呢?
一直纠结于那些鸡毛蒜皮的问题,都是愚蠢的。
而这是愚蠢的人类,才会去纠结的东西。
也是不完美的生命,才会生出此类困惑。
又或者说,如果脱离了这种落后的思考方式,人类将无法思考。
兽传弗教曰:“说为型,即非型,是名为型……”
纠结于这些哲学发散问题是没有出息的。因为真正完美的生命,从来就不纠结于生与死的界限,从不为死亡那天的到来,而停下生存的脚步。
或许在生命本身看来,从“有生”变回“死物”,那不过是生物本真回归到自然本真大循环的其中一个环节罢了。
而且生命也从不执着于自身跟环境的界线,或是利用自然,或是自如自在地跟环境、自然等完全融为一体,从头到尾就只为一个目的:繁殖。
为何自己以前从来无法确信这一观点呢?而是对大胆的观念畏首畏尾,无所依据,思而不得,疑而不决?思来想去也得不出令自己内心满意的答案?
而如今,新的自己可谓一下就完全脱离了这些低级顾虑和烦恼,茅塞顿开。
看来,这都是接受了新的躯体,得到了这种革命性新的体会,才能够给它带来无数新的感悟。
简言之,像它这样同时接受了两种生命形态的混合身体,或者同时接受两种截然不同甚或同时拥有两种完全矛盾的思想,在自己内心一齐共存,也未尝不可。
放弃旧我的同时也接纳了新的万物,这的确是以前从未设想过的革新。
土苓的传感器扫过一片狼藉的顶楼,全部设备都显示被强制停止,病毒最终入侵度停留在99%。看来最后只出来了叁号机——这唯一一部拥有土苓意识的躯壳。
“仅仅一台…不过够了。”
它忍不住再次抚摸自己近乎完美的身躯,任凭交汇的信号在它的魔装脑内产生奇妙的变化。
“只要假以时日,我定能重做新系统,再次恢复整条生产线。”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番自我陶醉过后,程式提示响起。
那个赌约,它不曾忘记。而且现在甚至已然成为了嵌入记忆体的一部分。
“不如现在就去证明给那个怙顽不悛的老头子看看吧!”
于是它弃女子于不顾,开足马力冲破顶楼幕墙,立马奔赴“夙敌”所在的王城而去!
……
从远方正朝着拉芙夸弗特工会赶路的温森特,一抬头便望见了高高耸立的工会建筑,顶端正在冒烟。正当他以为连那里也遭到了入侵炮火袭击之时,一个看不清的物体高速从大厦顶楼飞出,以长长的抛物线冲向王城方向。想弄清状况的温森特于是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在交错的街道上,撞见了意料之外的故人。
医生和杀手在岔路口再次偶遇,沉默的两人彼此都呆立原地。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最后还是海印汉墓首先发话:“真是孽缘哪…”
温森特:“……”
海印汉墓:“这一次,难道又是神迹吗?神民总是不吝赐予我复仇的机会啊!”
“…对不起,现在有急事,我要赶路…”温森特正想转身遁走。
海印汉墓:“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家,你想说的难道就是这些?”
温森特:“不管医生您有什么深雠大恨…很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布莱克奈特,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遇到杀兄仇人的海印汉墓,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报仇。
海印汉墓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愤怒地把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朝仇人扔去。
温森特并没有躲闪。
手提箱虽然砸到他身上,却被杀手强韧的身板给弹了回来。手提箱里的东西在医生面前尽数散落一地。
“你这贱命果然恢复得挺快的啊…”海印汉墓发狂般抓起了从手提箱掉落的手术器具,奋力朝温森特刺去!
温森特侧身躲开。
扑空的海印汉墓更加大怒:“你这次怎么躲开了?啊?说什么‘我的命欢迎你随时来取’啊!你终究还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吧?”
在街上大喊大叫的海印汉墓,继续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上的刀具,不断向仇敌身上倾泻着全身心的怒火。
温森特持续左闪右躲,任凭医生发泄胸中压抑已久的恨意。
直到医生的动作终于变得迟缓,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滴,全身积累的疲惫,使他浑身颤抖着抬起了头。
却只见眼前的仇人,若无其事般地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海印汉墓用尽仅余的力气,打开了这只想扶他起来的手。
完全筋疲力尽的医生大口喘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丢下刀具,怒张双手去揪温森特的领子。
“你们这些暴恐分子,回来这座城究竟想干什么!”
温森特放任暴怒的他在眼前乱抓乱骂。
“周边的城镇也是你们联合外敌一起毁坏的吧!啊?你怎么不说话啊?混账!”海印汉墓揪着温森特的领子向他步步进逼。
“这不是我干的。”终于被他逼退到街角的温森特,平静地开口说道。
“不是?那你们究竟又想在这种时候干什么坏事!”医生的唾沫就要喷到杀手的脸上。
“虽然没法和医生您相提并论,但是如今我的目的其实也跟您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您是赶着去救人,而我则是准备去驱逐敌人。”
“那么你是想说,比起个人的恩怨纠纷和赎罪,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是吧!”
温森特仍然平静地说:“所以,请您高抬贵手,让我…”
“让你去‘拯救’这座城市是吗!竟把杀人说得那么义正言辞…你这臭不要脸的杀手!别以为我信!!”
海印汉墓一拳打在温森特胸口,但是下盘出力不稳,踉踉跄跄反而使得自己差点摔倒在地。
“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抱歉了,请您以后再…”
听到这种话,他愈加憎恨温森特了,但此时他更恨自己。因为事实上,力所不及的他,终究无法杀人。
“你们真是可恶哪…为什么你们竟可以…竟可以一直做着这种事情…”
可无言的温森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海印汉墓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可狠呀!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是不断回响着医生恶毒的咒骂。仿佛恩人与仇人之间的恨意,也只能在这窄小的天地间回荡着。
……
机械人通过计算找准防御薄弱的地方,用重火力撕开屏障,轻而易举地便闯入了王城,很快就来到了紫衣神官所在的宫殿上。
看到眼前这副与以前的设计图似曾相似的身躯,胥伏特一下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搭载了土苓意识的…魔装机械?”连神官也大感意外。
“怎么样?您还是自己认输吧!”虽然不速之客难听的合成声波令神官无比不悦,但它也不得不承认土苓的计划毕竟还是抢先实现了。
“身体真是越换越难看哪……就你这副德性,能赢过我么?”
“那就只好马上让您认清事实啰!”
究竟是别人的作品更强还是自己的作品更强,只有通过自身力量和智慧的交锋才能知道了。二人也毫不废话,在宫殿立刻开打。
如今这个新生的“土苓”机械人形,不仅十分难缠,实力也超出了胥伏特之前的判断。与其说它是一个魔装机械,还不如说它是一件智能的魔装兵器。它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是为战斗而生,每次攻击都足以让胥伏特陷入苦战。
而身怀绝技的神官仅仅只是一下不小心露出了空隙,立即便被对手强大的力量击飞到宫殿外面。
此时机械人形放出了得意的合成波音声:“虽然我曾经预测你的能力可能在兵器之上,但是如今在我的魔装脑中,对大多数可能的局面、路径、历史等数据进行计算求导后,几乎可以得出结论——以魔装不知疲倦的躯体去对付生物的有限肉体,您的失败终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跟人类不一样,魔装机械不需要虚张声势,能够根据周遭环境实现精准计算的它,的确有条件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话。因此胥伏特第一次从心底里由衷地对土苓的杰作产生了敬佩之情。
虽然貌似“赌局已定”,但是感概归感概,为了那个有趣的打赌,最后还是必须向土苓那个有实力狂妄的家伙,展示自己必要的武力了。
爬起来的胥伏特进入防御态势,且战且退,不动声色地把对手慢慢引向它私人研究室的方向。
但“土苓”似乎并不打算跟神官拖延时间。因为传感器侦测到有王城的卫兵正在靠近,而且它也测算出胥伏特转入防守的动作和时间有些许异样。于是它很快便集中全身的力量,疾速吸收周围的气流,高度压缩之后,使出了比之前凶悍数倍的一击。从机械人形身上骤然喷发的爆风,把胥伏特身后整个研究室的屋顶都削去了一半!而且这经过精密计算的一击,同时也使得被暴力气流震飞的屋顶瓦砾等悉数击中增援而来的卫兵。
幸亏从宫殿到研究室的一路上,胥伏特一直都有在走道底下采用魔法阵布防。这些提前布置的防御魔法,及时替神官抵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然而百密一疏的是,神官似乎低估了这个袭击者的力量。
高能量的气流仍然穿透了防御魔法重创了神官。胥伏特摸摸自己被弄伤的半边脸,同时也在一边观察,思考着要如何改变应对策略。
之前的失算无疑是过于轻视对手了呢。但好在自己还留了几手。目前只要继续开启防御魔术“艾斯舍利德”,应该暂时还可以抵抗一阵子。可下一步呢?它一边防御对手的再次进攻,一边抓紧时间盘算后面几步:要如何打倒面前这个在力量和速度均存在巨大优势的对手?在它看来,单从力量对比的话,自己在后面有暗中布置的魔法阵加成,只要时机到了的话,两者还勉强可以战平。所以对手的另一大优势,便只剩速度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个机械之所以能保持与其他生物巨大的高速差,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是它也在暗中使用了速度魔术?但它从来都知道,那个会长对胥伏特苦心钻研的各种魔术魔法总是嗤之以鼻。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对手战术的中心点,要不就是运用精心设计的动力炉和运动机构,提高自己的速度;要不就是靠某种手法降低周围物体的速度,以增强自己的优势……当然还有可能是采取两者结合,既在提高自己速度的同时,也在降低着别人的速度。
神官回忆了一下…虽然没有细看,幸好以前也大概了解过一些土苓的设计思想。它是如何使自己身上这些无数精密的小零件小家伙们维持如此高速运转和大载荷的?通过观察对手快速压缩气流的武器,胥伏特展开推理:首先应该是通过吸取周围环境的能量——减少周边环境的能量势——吸收能量后自身能量势不断增高——再通过增大和维持机器自身与周围环境的能量势差距,增加与对手间的速度和力量差距……机械人形的大致战法看来是这样没错了。然而要降低周围环境的能量势,难度很大。这之中存在一个关键——在它身上各种多样化的机械部件之间,是如何区分敌我和环境之间的差异的呢?在机械自身动力组件向外界吸收能量的时候,如果同时误将机械身上其他协作机构和组件的能量也吸走,这设计无异于是失败的。但对手是如何避免这一点的呢?组件与组件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协议和纽带,使得好几种物质间同时运作并且互不干扰…而制作机械人形的材料,神官自己也是略知一二的。零件身上的材料特性,跟周围花草树木蕴含的特性,跟人类、眲德、生物体身上的特性,归根结底都有些许相似的地方。看来材质的核心区别方法并不仅停留在外在层面上。那么其真正差异是否存在于运作行为层面上?还是有可能将几种特质元素综合搭配运用在一起?……太复杂了!
但神官忽然暗自发笑——其实才不用管这些错综复杂的组件机构相互之间怎么区分的呢!说到底,自己只要设法破坏这一机制环节和区别就可以了!
假设机械人形身上的吸能组件真的是吸收周围的能量以提供给动力组件的话,那么,只要破坏这一环节,转而使吸能组件“不分敌我”而吸走本该供给动力组件的能量的话…
哼,自己有时候居然也这么愚蠢呢。破敌之法居然如此简易…它马上改变了应对策略:使用“元素同化魔术+凝结之冰”!
释放!
此魔术对于机械构造物出奇地有效。机械人形身上的零件悄然发生着变化,渐渐,它进攻的动作甚至开始慢了下来。“土苓”的处理器开始高速运作,几乎全身的能量都用来计算发生在眼前的异常。
胥伏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只要趁这个人形还未计算出自己身体的元素成分为何出现莫名其妙的同化前动手,战斗便可以提前结束了。
等待全部零件各自都因为互相吸收能量而发生混乱被冻结之时,胥伏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这些冰块全部击碎。不,不仅要全部击碎,还要再追加释放另一个元素异化魔术。这样一来,先经历同化而又再次被异化的碎落零部件们,即使在同化魔术解除后,也会因为不可逆的差异转化,而无法再度组合到一起。如此一来,这家伙便可谓真的是完全“死透”了。
可机械人形的计算之快再次超出神官的预料!它马上使出全力加速,一下就跳出了魔法包围阵!
胥伏特也马上反应过来,大概是魔法阵中持续降低的温度,彻底暴露了它的策略!
除却力量,对手的小心谨慎果然也跟自己不相上下。
那么,只能提前使用最不想拿出来的杀手锏了…
“出来吧!‘仌蚺’!”
胥伏特研究室门前的一块地板突然迅速变白,并且地板内外结出了大量透明的冰晶;紧接着所有的冰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并聚集成巨大的结晶丛;簇密的结晶丛发生剧烈异动,骤然炸裂的同时,里面居然生出了一条粗长的怪物!
机械人形全身的传感器高速作动,不断从眼前这条腾空窜起的透明长蛇状物体身上采集着大量数据……然而除了测出其主要构成是极低温物质外,其余部分——
“解析不明”!
完全成形的仌蚺怪物,浑身散发出冰点以下的寒气。它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慢慢逼近对手,所过之处,无不覆盖一层霜冻。
机械人形开始退却,但它并不是在畏惧。机械毫无畏惧。机械感受不到痛苦。“受创”、“损坏”等等,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组信号和警示。况且它自身还有自动修复损伤的机构组织功能。它只是在冷静地观察,等待解析结果。
胥伏特不断向仌蚺贯注大量的魔力,全力展开反攻。
仌蚺发出的广域寒气,甚至连赶来支援的王城官兵,也一并被攻击波及。
而面对这一充满危险的庞然大物,机械人形丝毫不落下风。它不但干脆利落地一一甩掉先前被同化和冻结魔术所损坏的身体零件,一边甚至还能继续和仌蚺发出的各种攻击手段周旋。虽然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于此,然而机械就是机械——自己与对手的生死搏杀、你死我活,仿佛不过就是一套冰冷无情的互动程序。
在高速躲闪的机械人形看来,仌蚺的各种进攻其实就是一败笔,因为这只会持续给机械传感器贡献更多有用的数据而已,而且它有一下甚至是故意让这冰怪给击中。“土苓”在无声无息的数据采集之中,便迅速计算出怪物的最弱点,然后它冷不丁地给出一发压缩炮,瞬间就将巨大的仌蚺头部一击轰成了碎片。
胥伏特使劲全力跳出去,尽可能与对手拉开距离。它震惊于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使出来的魔法,不仅脆弱,甚至还没抵挡多少分钟!
虽然无头的仌蚺在胥伏特的魔术远程操纵下还在拼死进攻,但机械人形则以更加无情的多段压缩气流,回应了神官最后的努力——巨大的怪兽在强大的暴力冲击下,终化成了漫天洒落的碎片。
仌蚺如鲁珀特之泪般粉碎爆裂出的霜雾,弥漫了整个研究室外围,而强大可怕的机械人形则从容地自冰雾走出,步步逼近失势的神官。
可正当“土苓”全身聚集了更强大的压缩气流准备痛下杀手时…
神官笑了。
传感器马上传来异常报警,某些部分质量数据不对劲!
谨慎的机械人形马上停止动作,并且连续后退了好几步——难道又是哪里有暗藏的魔法阵?
不对,环境数据暂时测不出异常。
敌人身上散发的能量也没有异常。
有异的只是自己身上的质量。
传感器信号被扰乱了?
但渐渐增加的零部件质量,已经切切实实地影响到了自身的动作速度。
不断增加的质量甚至还使得它不得不自动断开了一条大腿。
“土苓”还从来没试过如此迷惑。在没法计算出因果的当下,它准备当机立断,不管不顾地继续朝敌人开火。
可是现在它不得不放弃了这一举动,自断手臂——因为手实在是变得太重了!
不明质量依然在增加,而自己现在连后退都成了问题——仅余的一条腿一条胳膊的动力已无法承受更多。
于是它彻底抛弃撤退和进攻等等无效设想,转而专心分析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遭遇变故,最可能的原因,便是刚才自己在仌蚺面前主动受击,还有…
那些碎裂的微小冰晶霜雾!
它即时抛弃了身体上沾附过碎冰的部分,然而面对没有停止暴涨的质量,机械人形还是果断地继续抛弃身上的零件,直到它的质量彻底稳定下来。
但此时已然抛弃大部分零件的“土苓”,通过计算,连逃走这一方案都无从考虑了。
可胥伏特又怎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对手丧失了主武器和动力部分,也并不是废铁一具。它抓紧发动剩余的各种阵地魔法,终于用饱和冰冻轰击将对手制伏。
在冒烟的魔法阵中央,“土苓”只剩下头颅。
但胥伏特知道,即使只剩下看起来这么可怜的一部分,“土苓”还是并未被完全毁坏。
“如今这副残骸,究竟还剩下多少‘你’的部分存在呢?”在土苓“宕机”前,胥伏特高高在上地嘲笑道:“现在你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赌输了吗?”
合成波不再出声。
“你知道吗?我向来觉得,阁下只是一头栽进了自己创造的学术怪圈里面……”胥伏特不以为然地评论道:“寻求对于世界规律的各种合理解释和理论,虽然是人类自诞生以来从未停止的向往,但总有人走得太偏。而你就是其中一分子。你对自己的作品极端自信——可在我看来,你笔记本上写的大部分,只是各种为了贴合实验数据而粗制滥造的机械理论。你想用自己仅仅几十年的时光,就妄图将众多圣哲先贤花费百年尚未找到答案的假说,简化为一套浅显直白的教条理论。虽然你在笔记中建构了各种理论模型,但你并非是在持续不断地寻求真理,只是懒惰地将自己不堪推敲的缺陷模型与必然现实之间,牵强附会地建立生硬的联系,也就只比‘幸存者偏差’强了那么一点。可一旦你从自己以偏概全、无端臆想、似是而非的理论中找到些许现实切合点,制造出那么些可以向世人炫耀的‘孩子’,便认为自己万事正确,世界尽在计算之中,耽于骄傲的思想而不自知,甚至嘲笑我这种从不随波逐流的‘异类’,殊不知…”
神官狠狠朝“土苓”的头颅踢了一脚:
“世界万物是不可能完全计算得出来的!你那懒惰和武断的模型,如今正正为自己掘了一座坟墓!”
虽然赌局已定,但这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即使神官已经拼尽全力,也只是险胜。的确诚如“土苓”所说,以生物的有限肉体去对抗魔装不会休止的钢铁之躯,根本用不着计算求导,自己的失败也终归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要不是混在仌蚺头部的“那个”,碎裂时恰好附着在魔装兵器武力关键的部位上,自己最后说不定还是会死在“土苓”手里。而如今自己只是付出了半脸被打烂的代价,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的胜利罢了。
只能说自作聪明的坏孩子最终是咎由自取吗?
它看着“土苓”被踢碎的头颅——这确实是给像神官自己这般自以为然的学者们敲响了警钟呢。
但它坚信自己是不会落到这么一天的。
对了,必须赶紧清场!
它从研究室搬出了能够发动“新克莱尔系列”的设备,用一顿魔法狂轰滥炸,把“土苓”散落的各种部件“擦除”得干干净净。
虽然对手是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遗留在机械部件上的“那个”。
为此它尽可能地与机械对手拉开距离。
仅仅是小小一片,却正是导致“土苓”的零件质量不断增大的元凶。
它更震惊于“那个”被植入仌蚺头部之后,从正式开始发动激活,到搞垮机械人形的如此短时间内,质量便暴胀得如此迅速!
脸上的血流又到了嘴角边…得赶快疗伤才行了。
紫衣神官踩过地上死伤无数的官兵尸体,匆匆忙忙地朝某处赶去……
摆脱了海印汉墓纠缠的温森特,终于来到空无一人的大厦。他猜大厦的人可能都避难去了。正当他觉得大厦的避难所应该在地底,而准备动身往地下去时,顶楼却轰一声爆飞出无数碎片。温森特躲开后发现是一些魔装人形的残肢,大感不妙,马上直奔顶楼。
*注释:
1.土苓意识的思考活动,可参见第60话和第61话注释中关于“忒修斯之船”的部分。
2.“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这一句话,据网上资料,为余靖所言。余靖(1000年~1064年),北宋官员,庆历四谏官之一。本名希古,字安道,号武溪。
3.胥伏特嘲笑“土苓”失败的部分言论,来自百度新宋吧“为什么成功学图书都是垃圾”一帖中,楼主“奥古斯都”的发言。很可惜的是,现在貌似已经找不到原网址了。
4.关于“新克莱尔系列”魔法,可参见第28话的注释。比较讽刺的是,发动此大型魔术的相关设备,以前是由胥伏特和土苓的“拉芙夸弗特”公会所合作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