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是汉代连接东西方草原交通,最重要的国家之一。
他们的首领称为“昆莫”或“昆弥”。
最初乌孙人也依仗匈奴,为其附庸。
但是当他们迁至富庶的尹犁河流域,日益强大,便逐渐摆脱了匈奴的控制。
他们的政治中心在赤谷城,以畜牧业为主,兼营狩猎,养马业特别繁盛。
后世延续千年,他们一直是西北边陲重地,扼守东西陆路交通,是通往中亚、西亚及南疆的重要区域。
夜色深暗。
乌孙王都赤谷城内,乌孙王的弟弟乌连也,深夜来到王宫,有急事奏报乌孙王。
“我收到密报,汉军要来奔袭我乌孙,兵马已从玉门大营出来。”
乌连也一身皮袍,目光炯炯:
“汉军击溃匈奴后,我就开始注意搜集汉军的消息。
之前统领汉军来西域兴兵的将领,名霍去病,乃汉人大将。
匈奴那边亦希望我乌孙能统兵抵御汉人,所以遣人送来非常详细的消息。”
又道:“霍去病和匈奴已有过多次交锋,用兵善奔袭,能日行千里,且惯用奇兵,出人意料。
我怀疑他们不止明面上从玉门出来这一万兵马。”
西域亦是四战之地,乌连也的作战经验丰富,熟知兵事。
其思索判断道:“汉军出玉门袭我乌孙,速度再快,也要一周才能赶来,但我猜测汉军必有其他兵马,会早于这支队伍先过来。
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加强布防。”
乌孙王坐在王宫的寝殿内,身穿带有米色纹格的连体袍。
夜风从窗外吹来,殿内火烛摇曳。
他的面孔遮在明暗光影的变化间,显得阴沉而又具有很强的立体感。
“汉军与我乌孙交锋的首战,必要胜之,才能让汉对我乌孙更忌惮,不敢轻易兴兵。”
“王兄放心,在我们的地方,我有把握取胜。”乌连也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竟有些兴奋。
“你都做了哪些安排?”
“龟兹,温宿,姑墨皆亲汉,汉军若来,大概率会选择从龟兹往北,攻我乌孙边城,这样对他们的补给更方便。
我已连夜让人传令,增强边城布防。”
乌连也有条不絮道:“考虑到那汉将霍去病愿意用奇,而西匈奴已经投汉,我让北线也增强了防备。
汉军若真用奇兵,选择从西匈奴沿北线过来,经北部的阿拉山口杀下来,我们也有防备。”
乌孙王点点头。
他对这个弟弟的征战能力,素来信重。
乌连也在西域亦是无敌的名将,统兵和西匈奴多有碰撞,在西域和其他各国战,更是百战百胜。
从其判断汉军来势,便可见他用兵谨慎而又自信,名声不虚。
“之前来送消息的汉人使节,前日才被我们驱逐赶走,此刻估计还未出我乌孙境内。既然汉军敢来袭我乌孙,让人追上去,杀了汉人使节以明志,鼓励各部与汉军死战!”
乌孙王话罢起身,往寝殿走去:“此番战事要多加小心,以稳妥为上,余事由你负责安排。”
……
乌孙位于西域西北角,阿拉山口以南的广袤区域。
浑邪王和酋涂王,统兵在夜色中从西匈奴浑邪部出兵,一路往西,沿西域以北的平原快速推进。
他们的行经路线,全程在西域境外,最终来到乌孙阿拉山口以北。
从这里南下,就可进入乌孙北部境内。
乌连也对兵事判断颇准,事先就将降汉的西匈奴考虑其中,料到这一路可能来袭的方向。
但他仍对两件事判断有误,首先是这一路来的时间,比他预料的更早。
玉门大营那边出兵当晚,这一路已杀到阿拉山口。
霍去病早就看穿乌孙不会归降,所以比任何人想的都早,提前有过布置。
酋涂王和浑邪王去长安拜见皇帝后,就接到命令,立即折返西北,暗中调度兵马,才能在这个时间到达阿拉山口以北。
这是霍去病第一次用两名匈奴王为将,所以浑邪王和酋涂王都有努力表现之意,麾下精锐尽出,沿途没有丝毫耽搁。
此时,两人在夜色下,来到阿拉山口以北驻马。
这里已经接近匈奴最西侧的边境。
荒原无垠,星光寂寥。
远处有矮丘起伏和隐然可闻的狼嚎。
身后是一支匈奴万人队,浑邪,酋涂两部各出五千精锐,共同组成。
“乌连也是乌孙大将,往昔和我们几部多有接触,其人精通兵事,我们要小心应对。”
酋涂王坐在马上,老成持重道。
浑邪王长发披肩,扫视周边:“侯爷给我们的密令,说按预定时间过来,和另一支汉军汇合,联兵攻入乌孙。
我们已按时赶来,另一路汉军人马,为何不见踪迹?”
酋涂王也在打量周围。
旷野无人,周边确是没有其他兵马存在的迹象。
浑邪王又道:“我们从西域以北过来,还有一路从玉门往西,明面是奔袭乌孙,实则是引人注意,掩护我们的行军。
玉门那一路真正的目标是焉耆。
霍侯说要和我们汇合的第三路,是通过什么路线来的乌孙?
我想了数日亦未想通。酋涂王你可能看出这第三路兵马,走的是什么路线?”
酋涂王摇头道:“霍侯用兵,你我都亲自领教过,常能出人意料,鬼神莫测。另一支汉军才是此番破乌孙的关键,我如何能看破?”
酋涂王没发现周边有汉军存在,遂取出一片纹理流转的翠绿叶子。
这是同心莲叶,霍去病让他们联系另一路兵马,或汇报行军进展所用。
酋涂王当即在叶子上推送神念烙印,和另一路兵马联系。
那叶子很快就有纹理发光,浮现出回应:
“往南来!”
……酋涂王和浑邪王齐齐往南看去。
再往南就是阿拉山口,过了山口则会进入乌孙的尹犁河平原流域。
“他们来的比我们早,继续往南过阿拉山口,是乌孙的北部边城阿勒河谷城。”
酋涂王和浑邪王短暂商议,遂率军策马往南去,准备和另一路汉军汇合。
他们在凌晨的时间,接近阿拉山口以南区域。
前方的平原高地上,坐落着一座塞城。
所谓塞城,主要是为军事目的而建,规模普遍不大。
阿勒河谷城以黄土垒砌,依据阿拉山口余脉陡峭高耸的地势而建。
这座塞城雄踞在周边地势最高的一处位置,三面临崖,是乌孙北部边城,防卫森严,易守难攻。
城内虽只有三千守军,却在建成后,从未被攻破。
浑邪王和酋涂王统兵过来,在一处干燥的谷地里和另一路汉军相遇。
那支汉军像是从虚无中,泛起薄雾,凭空显化。
浑邪王和酋涂王皆是精神微振。
这种凭空显化的手段,说明眼前的汉军正是霍去病嫡系,想模彷都模彷不来。
那汉军领兵的校尉,手执瞒天过海计的计简,显出踪迹后招呼道:
“侯爷传来密令,让我在这里与你们合兵,破乌孙北线,直逼其王城赤谷方向。待南线李敢部从焉耆杀过来,与我们一东一北,两路同时挥兵直击乌孙王都。”
说话的校尉身着轻甲,身形高壮,大概二十五六岁模样,手握一柄极为粗大的青铜马朔!
能用这种铜朔的,都是战场陷敌的勇将。
朔这种武器,本该汉唐时才有,但眼下的世界,秦时已有马朔。
我入汉后,听说禁军麾下有八大校尉,都是霍侯着意培养的青年将领,之前见过的赵破奴,陈庆,复陆支都在其中,眼前这个应该也是……浑邪王思忖。
酋涂王却是在看周围环境。
他和浑邪王是通过提前联系,率小队部众隐匿过来汇合的,大队匈奴人马尚在数十里外等候。
而这处会面的山谷上方,就是乌孙的河谷塞城。
“侯爷可曾有交代,如何破此塞城?”浑邪王眼看天色将明,问道。
对面的青年校尉道:“我名赵安稽,侯爷麾下禁军八校尉之一。统兵两千,来与你们汇合。我的人已经上去了,我们也上去看看。”
“上去?”
浑邪王看了眼陡峭近乎垂直的崖壁,星空在崖壁上方露出一条长线:“你们从这里上去,要袭击河谷城?
怎么上去的?”
浑邪王和酋涂王跟随赵安稽,来到一侧的崖壁角落,遂看见一幕奇观。
在崖壁上凿孔,塞入巴掌宽,并指厚度的青铜板,一级级往上,呈‘之’字形,如攀天之梯,往崖壁上方延伸。
汉军在崖壁上开凿栈道的手段,匈奴人从未见过,非常惊异。
汉军要凭这种方式,登上崖壁,奇袭河谷城?
浑邪王瞅瞅距离最近,塞入崖壁的一截青铜板,讶道:“这是如何搭建的?”
西北之地的地貌,沙土看似松软,但岩壁承受上万年的风吹日晒,屹立不倒,有些崖壁坚固不输铁石。
想凿孔塞入铜板,需沿路攀上百丈高崖,尤其是上方还有乌孙兵驻守,要保持隐蔽不能弄出半点声响,难之又难。
这种深入敌后,翻山越岭,无所不能的奇袭手段,在现代叫敌后特种作战。
眼下这个年代,则只有霍去病有意识专门训练出一支禁军精锐,往特种作战的方向发展。
这支汉军的装备,打仗的理念,都要领先于这个时代。
浑邪和酋涂王从未见过,故而惊奇不已。
“我禁军平素的作训项目,就有开凿崖壁建栈道。只是这里的土石结构和我大汉境内的山势有些不同,多费了些功夫。
塞入崖壁的攀山铜梯,是墨家工匠按霍侯要求所造,内部有机扣,塞入岩壁,机扣弹开就不会松动。摘下来时,用特定的方法收回卡扣,才能取出。”
“我们上去吧。”
赵安稽提气登踏铜板,将长朔背在背上,手足并用,敏捷如猿猴般一路攀上岩壁,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他身后的一小队汉军,亦是各个如履平地,借铜板,以快的惊人的速度,攀上了崖壁。
只看熟练程度,就知他们确是经常操训攀崖。
浑邪王旁观汉军的手段,大感安慰。
他们之前败在汉军手里,这时看见汉军精锐,就觉得很愉悦,败的不冤。换成其他匈奴部众,也得输。
你就瞅人家会爬悬崖作战,你会吗?
“你先上!”浑邪王看向酋涂王。
酋涂王反问:“你怎么不上?”
浑邪王略尴尬:“不知为什么,我这人一登高就有些晕。”
当下还没有恐高的说法,好在浑邪王恐高并不严重。
他和酋涂王,最终还是仗着修行,先后爬上了崖壁顶端。
两人登上崖壁,斜前方蜿蜒往上数十丈,便是夜色下的乌孙河谷城。
而他们登上来的位置,与河谷城所在高地,还隔了一条六七丈宽的峡谷裂痕。
“既然是爬上来,为何不直接爬河谷城所在那一侧崖壁,岂不省事?”浑邪王压低声音问。
“若直接攀爬对面,凿崖建栈道时会造成细微的山体震动,有可能引起对方警觉。
我们做训时有讲过,攀崖要攀没有城池的一侧,防止被对方发现。”赵安稽解释道。
峡谷的裂缝上方,早已搭好了钩锁。
浑邪王等人上来前,已经有很多汉军翻过去,摸向河谷城。
当浑邪王和一众匈奴兵,借绳索,艰难越过崖壁,对面的河谷城门居然静悄悄的打开了,已被汉军摸入控制。
城头处,一众乌孙兵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里。
似乎被汉军摸到近处,割喉所杀,没半点动静。
这正是特种作战的精髓。
霍去病手下汉军,目前还在对特种作战的摸索当中,算不得成熟。
但这支队伍,在不久的将来注定会大放异彩。
清晨的乌孙北部河古城内,骤然传出喊杀声。
但声音只持续不久便弱了下去。
到天色大亮,汉军和匈奴兵汇合,一共一万二千余人,往南部的乌孙境内,急速穿插奔袭而去。
长安。
收到汉军从北线杀入乌孙境内的消息时,霍去病人在皇帝的书房。
罗什娜,龟兹,姑墨,温宿的几位国主等西域人也在。
罗什娜问出了众人共同疑惑的问题:“霍侯的兵马是从何处行经进入乌孙,破开其北部边城杀入其境内的?”
“也是从西匈奴方向过去的,只是时间上和你们想的有出入,他们进入西匈奴已经快一个月了。”
罗什娜意外道:“这么久?”
“乌孙地处西域西北端,是最富庶的一块区域。让他们凭白放弃富庶的土地,投入大汉,换谁都不会干。”
霍去病道:“既然料到乌孙不会降,将来必定要打,在河西之战的时候,针对乌孙就有过布置。
后来接受西匈奴归降,让汉军去西匈奴各地迎接护送他们的部落,往休屠泽迁移,我汉军麾下就在那时候散入西匈奴,化整为零,而后聚集南下,等待机会,靠近乌孙。”
又道:“此战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训练,当成一次检验。
进入西匈奴后,先野外求存,在既定的时间奔袭乌孙,完成作战目标。所以他们携带的辎重极少,保持隐秘,自给自足就是考核目的。”
众人闻听,都生出奇妙的感觉。
对付乌孙的兵马,竟是利用西匈奴各部迁移的机会,扎下的根子。
适时人马出营往来繁密,小股汉军在出去迎接护送西匈奴各部的时候,散出去,故而能没有踪迹可循的完成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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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