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0日，17：48.

亚洲，中国，上海崇明区。

“一切都是假的……”

惊爆木然站在观景亭边，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那片蔓延的沙洲湿地。

枯草已黄，没有美景，只有无尽的落寞。

“心怡，不要再自责了。”飞星一改往日的个人风格，像个哲人那样说道，“既然你没接触过真实，又怎么知道眼前看见的，是不是假象呢？”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聊地将手中的小石子轻轻弹出，力道虽不大，却在水面上连续弹跃了十来下，留下一连串的涟漪。

“不要再自责……蔷薇姐姐也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惊爆整了整衣襟，轻叹口气，“是啊，真实究竟是什么？我所信仰的、我所关心的、我所经历的，全都是一场梦吧……”

天气转寒，两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惊爆甚至还裹上了围巾，但以便如此，也不能温热她那颗早已冰凉的心。

……

我……我杀人了吗？

暗巷中，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女孩，恐惧地摊开双掌，凝视着那些溅射而来的星星点点的鲜血，终于浑身颤抖着抬起了头。

爆炸就发生在她的面前，那里东倒西歪着几具残破的尸体，而其中某个头颅的侧脸，正是她所认识的那位学长。

……学长，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记起我的存在的，但当你说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但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其他那些男人又是谁……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灯光一闪而过，没多久，又传来了汽车停靠发出的声音。

她紧张地望向巷口，散落垂下的栗色头发遮挡了部分视线，不过，她依然能够透过车灯反射的光芒，看见有人正朝小巷里走进来。

本能反应驱使她向后退去，但这里是个死胡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退路。她只能抱着胸口，靠在墙角蹲下来，萎缩成一小团，就像一只流浪小猫。

爆破？

不！

这进化游戏中带出来的能力，她再也不愿使用了，那些残肢断臂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样，牢牢根植于脑海，怎么抹也抹不掉。

她闭上了双眼。

如果自己的身子真的被坏人侵犯的话……那就用这可怕的能力，来了结自己的生命吧！

“小妹妹，别怕，姐姐是来帮你的。”

这个声音……女的？

小女孩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形象气质极佳，虽然不是那种绝美天使般的丽人，但却给人一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厚厚的外套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为她遮挡了那件被撕破的校服。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高挑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地上的零散尸体。

小女孩犹豫了会儿，然后轻轻点头。

“不要再自责了，他们所犯下的罪孽，虽死不能偿！”高挑女子扶着小女孩站起身来，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心怡……何心怡……”

“心怡？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忘记过去的一切，这样，才能获得新生！”高挑女子认真地说道，“跟我走吧，你的能力，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罢，地上的尸体突然窜出了一根根妖异的藤条，它们不断疯狂生长，吞噬着那些血肉，甚至开出了殷虹的鲜花，仿若一场诡异而讽刺的葬礼。

“你也是？”小女孩惊讶地说。

“没错，我们都是那地铁上的人。”

2分钟后……

小女孩被高挑女子送往巷口，将其安顿在停靠汽车的后座上。

车门才刚刚关上，司机就从另一侧出来，绕过汽车，来到高挑女子身旁，低声耳语道。

“蔷薇，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有意见吗？逆光。”高挑女子冷冷说道。

“你将种子植入那些小青年的身体，并且还控制着他们的行为，难道就只是为了试探这个小女孩是不是进化者？”

“我已经观察她很久了，只要能够确认她的能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逆光沉默了很久。

“你变了……”

“是吗？那就尽快适应吧。”蔷薇微笑，但却很难让人感受到温暖，“别忘了，你才是神之手的招募官哦。我只是帮你物色人选罢了，至于她会不会加入我们，关键还得靠你。”

……

“呵呵，别那么悲观嘛。”

飞星突然转向惊爆，笑嘻嘻地说道。

“至少我总是真实的吧？”

“难说。”惊爆直接一盆冷水泼在飞星自诩帅气的脸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已经错了很多次了……”

“喂！别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啊！”这下，飞星不服气了，“我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惊爆白了飞星一眼，“你们D.I.E还不是一帮危害世界的恐怖分子。”

“……”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飞星猛然牵起惊爆的手，拽着她就要往外走。

“去哪啊？你放手！”

“去了你就知道了。”

……

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在寒风中抽搐般的抖动，并发出一阵“突突突”的响声。

紧闭的铁门，贴着大大的封条，上面书写着——“二〇一五年十一月十一日异常事件安全工作调查局封”。

透过残破的围墙，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建筑物的残垣和废墟。操场上断了一根绳索的秋千，仿佛正在无声诉说着那些不幸的故事。

“还记得这所小学吗？”飞星牵着惊爆的手站在警戒线外，轻声问道。

“……当然，想忘都忘不掉。”惊爆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仿佛勾起来什么痛苦的回忆，“就像这么多年我一直伪装的那个自己一样，我假装乐观积极、假装性格外向、假装与人亲近……实际上，我还是当初那个被恐惧所支配的小女孩。”

“在新加坡去的时候，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神之手策划并实施的，你当时还不愿相信。”飞星的目光在废墟中游离。

惊爆默默无语，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还记得街道北方那座汽车废弃场，在那里，我杀死了一个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其实，杀人这种事，自从有了第一次，也就麻木了。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惩治了罪魁祸首，是伸张了绝对正义，现在看来……我是坏人吗？”

“坏人？呵呵，我还是杀手呢。”飞星笑着说，“但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其实是个好人啊。”

“你是好人。”

“喂！我说，别乱发‘好人卡’行不行啊？”

很明显，飞星开的玩笑，与现场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两人又沉默了。

“是我背叛了蔷薇姐姐吗？”惊爆望着飞星的眼睛，认真地问。

“不，是他们背叛了你。”

……

有东西在体能窜动，我能清晰感觉的到……蔷薇姐姐，你终于也要对我下手了吗……

“惊爆妹妹，放弃吧，你是赢不了我的。”蔷薇周身环绕着藤条，然后转身瞪向另一侧蠢蠢欲动的飞星，警告道，“这是我们两姐妹的私事，奉劝你不要插手！”

惊爆捂着小腹，痛苦地说：“究竟为什么？蔷薇姐姐……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世间的事，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有些真相，不忍心告诉你罢了，我的傻妹妹！”

蔷薇肩后的那股藤条，突然化作成一条迅猛的毒蛇，直接袭向了惊爆的胸口。

“心怡！”飞星一颗钢珠弹出，精准击断藤条，然后飞奔到惊爆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原本还准备坐在一旁观望的逆光等人，见状，立刻站起身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

蔷薇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过于紧张，然后缓缓走向准备殊死一搏的两人。

“心怡？你竟然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现实世界中的人。说说吧，是因为你将他作为‘将死之人’看待，还是说……你准备舍弃‘神之手’的特殊身份？”

惊爆双唇紧闭，没有回答。

“看来你是真的要离开了……心怡妹妹。”

蔷薇露出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眼中的狂热似乎也减弱了不少，她周身的藤条开始了逆生长，最后渐渐消失。

“你走吧。”

说罢，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

“蔷薇姐姐没有背叛我！我体内的自杀种子，也已经被她除掉了，她，她只是……”惊爆想要辩解，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停下来，认真想了想，“她只是，在心底埋藏着某种坚定的信念罢了，那种信念，让她自己永远生活在矛盾中、痛苦中……。”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飞星都是很轻松，“心怡，你终于摆脱神之手的控制了。”

“那你呢？”惊爆的脸微微一红，用极细小的声音说，“你还会留在D.I.E吗？”

飞星笑了，将双手轻轻放在惊爆的肩上，四目相对，良久。

“我留在D.I.E，是因为那里曾经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归属感。而现在，我已经心有所属……”

听罢，惊爆的脸更红了。

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来，似乎在预示了寒冬即将来临。

“放心吧，我飞星……不，我林秋叶，永远不会背叛你！心怡，等到世界末日来临那天，你可以呆在我身边，听那一刻世间最浪漫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