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年前的事。
林白如今回想起来,也还是历历在目。
她说,那个精神病福利院,那里的人,和事,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九岁的年纪,她被关在那个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可林白始终觉得自己没病,她只是记忆力出了问题,会间歇性的忘记一些事。
而正常情况下,她与常人是无异的。
但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是精神分裂症。
林白的父母彻底失望了,将她留在那个地方,大半年,也不曾去看过一眼,直到临近年底。
她父母忽然请了个老道过来。
那老道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魁梧,穿着件暗红色的道袍,臂弯里挽着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到病房里,只看了林白一眼,就说她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老道说可以帮她作法,驱除鬼魅邪祟,待她生魂纯澈,病就好了,但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来施法,而且不能有人旁观、偷看,也不能被打扰。
林白父母当即就答应了,还因为这事和医院里吵闹起来,胡搅蛮缠的给林白要了个单人间。
那时候的林白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爸妈是为她好,就很听话的,跟那老道进了房间。
门一关,那老道就说要给她‘看体相’、‘摸骨’,让她脱衣服。
林白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小了很多。
我大概也猜到了,这林父林母找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士,而是个骗财骗色的神棍。
原以为林白说到这里,就不会继续说了。
却不想,她继续道,“我脱了,但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我问她,“你的病,就真的治好了?”
“嗯,”林白应声,又说,“但那个老道不见了。”
闻言,我略微一怔,奇怪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林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是从那个房间里消失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倒在地上,身上盖着这件道袍,那老道,人没了,后来我问我爸妈,他们也说没见到那人去哪儿,说是作法办事的钱都还没给。”
我狐疑着追问,“那这道袍是怎么回事?我听刘晓芸说,它自己跑你们寝室去了,是你拿回去的?”
林白却是否认道,“不是我,我起初也没认出这‘红裙子’就是当初那件道袍,还把它放到了失物认领处,是今天上午,我来地下室拿水袖,看到它挂在衣架上,才恍然间认出来的。”
我思忖着林白的话,又问她,“那你在南城精神病院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朋友?”
林白似是摇了摇头,说,“那福利院里,除了医护人员,就都是些精神病患者,我又是个小孩子,很少有人会搭理我。”
很少有人搭理,那就是还有人搭理了?
我如此想着,又换了个方式问她,“那你仔细想想,当年有没有见过一个,眉间生着红痣的哥哥?”
林白沉默着,像是在细想,但她最后还是说,“没有。”
她没见过方之镜?但这道袍上怎么会有方之镜的灵气?还有,当时失踪的那个老道,去哪儿了?
我正想着,林白又说,“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当初那老道分明就是在占我便宜,是耍流氓,他就是个骗子,但我的病确实是治好了,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能他说的帮我驱除鬼魅邪祟是真的?”
林白的语气明显不信,但她病愈的结果,又让她不得不信。
我听她有些迷惑,只好跟她说,“是假的,那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士,就是个骗子,以后若是再有人跟你说‘看体相’、‘摸骨’什么的,千万不要信,那都是骗人的。”
林白一怔,奇怪道,“可我的病,确实好了。”
“这跟那个骗子无关。”我淡声答了句,并未细说。
林白又问我,“那我生魂纯澈,也是假的?”
怎么说呢,生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都是些江湖术士编出来的名词。
其实就是生气纯澈的意思,可林白似乎对此十分执着,觉得是因为自己生魂纯澈,身上的病才好了。
所以,我也没跟她解释,只说,“你身上确实是没有半点脏东西,可能真的是因为太干净了,才会引来那老耗子的注意,这种成了精的东西,最喜欢干净纯澈的气息。”
听我说完,林白紧张道,“那、那你现在想出治那大老鼠的法子没有?”
“想出来了。”我淡声答了句,又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抓那只老耗子。”
“啊?我、我自己在这里?”林白似是有些害怕。
我跟她说,“你不是自己,还有孙教练,他受了伤,昏迷不醒,你得保护他。”
如此说着,我从一旁摸了个大花瓶过来,塞到林白面前,说道,“没什么好怕的,你身上这道袍,让那老耗子没办法接近你,你踏实待着就行。”
闻言,林白像是有些发愣。
见她没作声,我将那花瓶放到她面前,就走了。
经过那老耗子絮窝的货架时,原本亮在地上的火折子已经熄灭了。
我在掌心凝了灵气,将气息扩散开来,然后站到了楼梯上等着。
这只老耗子确实是有点道行,但畜生终究是畜生,就像之前那黄皮子似的,这些小东西会本能的趋向灵气。
和林白比,我凝练出的灵气,对它来说自然有更大的吸引力。
果然没多久,那老耗子就顺着楼梯上来了。
只是没等它爬到近前,我就一脚踩住了它那肉墩墩的身子,然后揪着它后颈的皮毛,将其拎了起来。
老耗子还在挣扎,我沉吟片刻,跟它说,“你收了灵障,我不杀你,不然,你死了,这地下室里的灵障也会消失。”
闻言,那老耗子就像是真能听懂人话似的,顿时就不动了,又过了一会儿,这地下室的灯忽然就亮了。
门外也传来了一阵阵的砸门声。
我转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跟楚子婳说,“有人受伤了,你来看看。”
正在砸门的众人,见这门突然打开了,反倒是吓了一跳,又看我手里拎着个超重的老耗子,更是纷纷躲开了。
只有楚子婳还站在门口,听我说话,就过来了。
我带她到地下室,帮昏迷不醒的孙教练查看了伤口。
楚子婳说,“没什么大问题,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医院照个片子看看。”
如此说着,她目光就落在了林白身上,细细打量之后,一双好看的凤眸盯在林白胸前,便不动了。
我想起刚才用指尖碰过林白的眉心,就跟楚子婳说了一声,让她看看,用不用给林白消毒。
她却问我,“只碰了眉心吗?”
闻言,我略微一怔。
楚子婳也不在乎是不是当着林白的面,直接说,“我看,这小姑娘的胸衣,怎么像是开了呢?”
霎时间,林白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颈,她慌忙捂住衣襟,将身子侧到了一旁。
楚子婳那一双凤眸,忽然就目光凌厉的落在了我脸上。
我哑巴了一瞬,赶紧将手里那老耗子拎起来,跟楚子婳说,“不是我,是它、它弄的……”
“不是你,你紧张什么?”楚子婳瞧着我,语调淡然的问了句。
我:“……”
林白却是身子一僵,赶紧急匆匆的走了,看样子是去洗澡了。
我见她走的急,转身正想叫住她,却被楚子婳拽过来,一把推在了墙上,她将我左手抓起来,瞧了瞧,说,“你手上这尸毒没事了,余下的都是些内毒,没那么轻易传染的。”
我后背磕在墙上,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楚子婳忽然拽着我手,放到她身前,小声说,“我束了裹胸,若是拆开,其实也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