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姜凯回到聚德斋的时候,偌大的展厅里,几个伙计正把姓张的风水先生按在地上,其中一人的胳膊还咬在老张头嘴里。
那张先生浑身哆嗦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看上去就像犯了癫痫病。
“都闪开点儿!”姜凯嚷了一声,几个伙计立刻往一旁挪挪,给我闪了块空地。
我蹲过去查看,老张头浑身青筋暴起,哆嗦的厉害,一双浑浊的老眼大睁着,布满了血丝,我用凝气咒探过之后,发现他身上的生气并无溃散之象,反而充沛饱满。
只是那丹田,饱胀的不正常,像个只进气不出气的皮球,仿佛随时都会被那鼓胀的生气撑爆一般。
再抬头看那美人榻,见榻上还贴着几张黄符,我立时皱眉道,“将那些符纸撕下来。”
闻言,姜凯和两个伙计,七手八脚的,立刻将那些黄符拽了下来。
我又用凝气咒,将老张头体内饱胀的生气引出来,直到他丹田恢复如常,才停手。
这老头子鬼门关走了一遭,躺在地上,眼神发直,似是还没从这狼狈的状况中缓过来。
见人救回来了,姜凯来回踱着步,风风火火的骂道,“姓张的,你他妈真是挣钱不要命啊!你不怕死,老子还怕摊官司呢!说什么小小凶运不在话下!你一把年纪,装这个逼给谁看啊?”
老张头脸色难看的坐起来,又看向那张美人榻,却是呓语道,“不应该啊……”
我捡起地上的黄符看了眼,那符纸上画的只是普通的净化咒。
不会淬炼灵气的人,生气便是身体最大的资本,而各种咒文和阵法的存在,更是可以将生气加强、放大,达到类似于灵气的效果,用以净化煞气。
所以符箓之道,于老张头这种风水先生来说,就是他的资本。
可他终是小看了这张美人榻。
我将那黄符放回地上,起身走到床榻前,仔细看过之后,问姜凯,“这榻上,可有人睡过?”
闻听此话,原本走神的老张头却是摇头道,“你这小兄弟,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个外行,这种古董,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东西,人买回去都是收藏的,谁会在上面睡觉啊?”
然而,姜凯却是一怔,回道,“有人睡过。”
老张头看他,姜凯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说,“那个……方之镜,睡过。”
“方家少爷?”老张头一惊,复又道,“你是说方家少爷那双腿就是在这张美人榻上废的?”
姜凯面色尴尬的看了看我,没做声。
看样子,他一开始是有意隐瞒此事的,而那个方之镜在风水行里似乎是个很有名的人,但我还真没听说过。
却见老张头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愤慨的急道,“这连方家人都治不了的东西,你让老夫治,老夫给你治个鬼啊?”
“艹,谁让你治了,要不是你自己上赶着说什么不在话下,老子能用你?”姜凯反骂。
老张头一时间也哑巴了。
我见二人都不说话了,才淡声问姜凯,“那个风水师,是在榻上睡了一夜,导致双腿筋脉寸断的?”
姜凯点头,又看向我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跟这美人榻待了一夜,第二天我们进屋时,他人就躺在榻上,已经昏过去了,后来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我点头,又问他,“你这铺子,方便我住一晚吗?”
姜凯一愣。
那老张头也愣了下,一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问我,“你这后生,可知那方家少爷是什么人?连他都摆不平的东西,你还碰?不要命了?”
我没做声,又回手摸了摸那美人榻,触感细腻,虽是木料,却打磨的犹如玉石般光滑,这本该是个好东西。
姜凯想了很久,才说,“你要想试也行,这铺子你可以住,美人榻也可以给你睡,但我得留下来。”
闻言,我扫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同意了。
“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老张头赌气的骂了句,转身走了。
姜凯让几个伙计去买了饭菜,然后把人打发走,锁了店门,就自顾自的吃起了饭。
我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问他,“你跟那个风水师关系怎么样?”
“你说方之镜?”姜凯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闷头吃饭,嘟囔道,“不怎么样!算是亲戚关系,那人脾气比你还冷,收钱办事儿罢了。”
说完,姜凯忽然叹了口气。
看他那表情,我又试探道,“方之镜因这美人榻,一双腿筋脉寸断,你很内疚?”
“艹,老子内疚个屁!该赔的都赔给他了!我让他断我一双腿,他又不要!再说,他也就是不能长时间走路,平时行动根本就没问题!我赔他那些钱,也是他自己要的数,我内疚?内疚个屁!”姜凯忽然情绪激动的说着。
语调却从底气十足变得有些发颤,就连拿着筷子的手,都忍不住颤了几下。
“夜里,你睡地上。”
我收敛目光,淡声说了句,也没再多问,转身坐到那美人榻上,盘膝,默念凝气咒,将体内的生气转至丹田,绕着一丝灵气缓缓凝化。
“……老子不睡,这他妈要是出啥事儿,咱俩都睡得跟猪一样,等死啊?”姜凯愣怔的骂了句。
我没搭话,瞌上双眼,立时间,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周身袭来,渗透骨髓的凉意,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猛然间睁开眼,那种感觉又立刻消失了。
我回头环视这美人榻周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再次闭上双眼时,也没再出现那种感觉。
但方才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分明十分清晰。
在这床榻之上,仿佛有成千上百只眼睛在极尽恶毒的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那种感觉,不是煞气,我有凝气咒护体,一般的煞气根本不可能让我产生这种渗透骨髓的凉意。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恶意。
而我周身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似乎也只是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时,于潜意识里爆发的防备感。
这就有些不妙了。
煞灵是没有意识的,即使生前执念再深,死后也不可能仅凭一双眼的注视,就给人这种渗透骨髓的危机感。
然而方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如此清晰。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细细思忖之后,我睁开眼,淡声道,“关上灯。”
姜凯一怔,“老子还在吃饭呢!”
“关灯。”我语调轻淡的看向他。
姜凯一脸不快,也只能起身,嘟囔着到墙角,将展厅里的灯都关上了。
这古董铺子的门窗装的都是防盗的卷门帘,早些时候,就都被姜凯拉下来锁上了,这会儿屋里的灯一关,基本就算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唯一的光源,也只有远处那货架上,几处挥散着微光的小物件儿,看上去是些萤石,夜明珠之类的。
姜凯见灯关上了,我也没音儿了,忍不住问道,“你让我关灯,不会是想睡觉吧?我饭还没吃完。”
我没做声,转身躺下,将背倚在美人榻内卷的靠背一端,半躺着闭上了双眼。
其实这种凹陷的靠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舒服,躺上去的感觉有点像是躺在那种软藤编制的摇椅上,凹陷的弧度还算舒适。
我让自己心平气和的静下心来,也不再默念凝气咒,意识逐渐涣散,很快这小腹之中就感到了微微的灼热感。
体内的生气竟自行运转至小腹,于丹田之中,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炼化灵气。
果然如此。
这山河美人榻,确是个‘宝贝’。
只是以这样凶猛的速度炼化灵气,怕不是要将人体内的生气尽数掏空?
我察觉到不对劲儿,再想起身,却忽然意识到,身体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