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十一点多,周海洋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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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时兴起,掀起褥子,拿出压在下面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工商银行的大额可转让定期存单,仔细欣赏着。
存单印刷精美、图案斑斓。
他忍不住用手指在存单上一弹,挺括的纸张发出一声脆响。这声音令他砰然心跳,而且感觉百听不厌。
每张存单的面额都是一万元,存期都是一年,年利息平均在10%左右。
周海洋心里清楚,这一沓十二张存单,从明年开始,每个月都能有一张乃至几张存单到期。
到时候,他准备把本金续存。而可观的利息,就足够他的日常花销了。
按照目前这个势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肯定会有新的存单源源不断地产生。
看来,必须马上换一个更大更厚的信封了。
盯着手里的存单仔细端详,周海洋的目光最终落在户名一栏上。
所有存单上的名字都是同一个人:周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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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第一张存单的时候,登记的就是姐姐的名字,而非他本人。
从此,这种做法一直延续到现在。
也许是为安全着想,也许是不想露富,也许是他对姐姐的感情和信赖。
想到这儿,他心满意足地把信封掖回到褥子底下。
刚准备起身去关灯,客厅里的布帘突然唰的一声,被拉开了。
只见刘岩一反常态地趿拉着拖鞋,晃悠悠的来到了客厅里。“啪嗒”一声打开电视,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我要看直播。”
“直播?有球赛?足球吗?”
刘岩白了周海洋一眼:“待会儿奥委会就要投票了。”
周海洋一拍脑门:“对哦,今天是2000年奥运举办城市的表决,我怎么给忘了……”
“哼!”刘岩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该忘的,你全给忘了。”
周海洋听出刘岩话里的怨气。
他不想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得更僵,便近乎讨好地说道:“那我也陪你看吧,这么重大的事情,这可是历史性的时刻啊。”
只见刘岩兀自盯着电视屏幕,没搭理他。
他只得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觉得谁是燕京最主要的对手?是柏林吧?”
刘岩朝着他一撇嘴:“什么脑子啊你?怎么可能是柏林?三个欧洲城市都没戏,有威胁的就是悉尼。”
“为什么?”
“拜托你平时多关心一点儿跟你那些生意无关的事好不好?别整天钻到钱眼里拔不出来!
从五十年代开始,奥运会就在几大洲轮流转。
八十年代以后,更是至少隔两届才能轮回同一个洲。
莫斯科、洛杉矶、汉城、巴塞罗那、亚特兰大,看出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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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美洲、亚洲、欧洲、美洲……
所以,下一届不可能是欧洲,要么亚洲要么大洋洲。
伊斯坦布尔、曼彻斯特和柏林就是陪绑的,关键是悉尼。”
周海洋见自己抛出的砖,成功的引出了刘岩这么一长串的玉,虽然自己倍遭他的数落,却依然挺开心的。
接着,趁势阿谀道:“你就是见多识广,最让我佩服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切!这算什么,连华夏的出租车都能讲一通,更深的东西还没跟你说呢。”刘岩嘴上虽然流露出不屑,兴致却已经被周海洋撩起来了,他扭过脸对着周海洋叫板道:“怎么样?咱俩赌一百块钱,敢不敢?”
这还是多日来刘岩头一回正眼瞧周海洋,周海洋哪能失去这么难道的机会呀?
只见他连忙受宠若惊地说道:“好呀好呀,你说,赌什么?”
“赌举办城市,我赌燕京,你赌另外那四个。”
“这似乎对你有点不公平吧?既然你都说了那三个没戏了,那我就赌悉尼吧。”周海洋随即一脸写满了诚恳,表示道:“我衷心希望你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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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肯定是我赢,跟你希望不希望没半毛钱关系。”
“在哪儿投票?”周海洋嘿嘿一笑,接着又问道。
“蒙特卡洛啊,这么一会儿,电视里已经说过好几遍,你的耳朵听什么呢?”
周海洋又讪讪地说道:“原来是在赌城呀,那确实应该赌一下,应个景。”
不到一会儿,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的周海洋,早就困得不行了,两个眼皮子不停地打架。
而白天睡到自然醒的刘岩,却精神头十足,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演播室里一拨接着一拨的嘉宾白话。
终于熬到将近凌晨两点半,只听见刘岩激动地吆喝一句:“老萨来了!”
早斜靠在床上打了半天盹儿的周海洋,突然被这喊声惊醒了。
他立马站起身子盯着门口,迷迷瞪瞪的问道:“谁?谁来了?”
“萨马兰奇啊,快了快了,要宣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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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这才来了精神。
两人连同此刻守候在电视机前的几亿华人,都紧张地盯着萨马兰奇的那只手。
只见他缓缓打开一个白色信封,掏出一张卡片。
所有人又旋即直勾勾盯着他的嘴。
直到确定他念出的不是燕京,而是悉尼的那一瞬间,所有华人的内心,顷刻间被无尽的失望所淹没了。
刘岩“嗖”地站起身子,窜过去气呼呼的把电视机关掉,恨恨地骂一句:“特么的这帮混蛋!老子从今天开始坚决抵制特么的奥运会,亚特兰大和悉尼的比赛,我一概不看了!”
说话间,他已经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扔在茶几上,气呼呼地说道:“喏,你的,拿去吧!”
周海洋笑着说道:“不用给我,咱俩逗着玩儿的。”
刘岩眼睛顿时一瞪:“谁跟你逗着玩了?这是男人的尊严和原则问题。男子汉大丈夫,这辈子有两种钱一概不能欠:那就是赌资和嫖资,你懂不懂?”
“什么?嫖资?”周海洋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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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岩连忙掩饰道:“类比,懂不懂?”
说着,他又捡起茶几上的那张钞票,甩到周海洋的行军床上:“这一百块你拿走,留着下次赔给我。”
周海洋不以为意,转而说道:“头一次申办很难就成功的吧,而且我觉得这次失利并不算很意外。”
“你什么意思?因为美国反对?”
“那只是一方面,有人捣乱很自然。我是觉得咱们自己的有些策略好像不太对。”
刘岩皱着眉头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也说不好,但总感觉咱们过分强调华夏需要奥运,而不是奥运需要华夏。
反正根据我这几年做销售的经验,不能总讲对自己的好处,应该多讲给对方带来的好处。”
刘岩很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没讲?燕京奥申委对华夏人的宣传,当然是办奥运对华夏的好处。但是,人家对国际奥委会尤其是其他国家的时候,都许诺了哪些好处,怎么会告诉你?”
周海洋接着摇头说道:“未必!我的体会是,做销售特忌讳用力过猛,上赶着不是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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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一旦发现,你这么想做成这笔生意,怎么可能不漫天要价?
在这种情况下,姿态应该高一点。让对方明白,这笔生意能给他们带来哪些好处,然后欲擒故纵,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我真服了你,任何事情在你眼里都成了生意!”刘岩鄙夷地说完,便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喃喃地说道:“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93年9月23,哦不,24号了。
我得抓紧睡三个小时,还得去赶驾校的班车呢。”
“你今天又要学车?”
“是的,今天是最后一次,过两天路考!”
“我衷心希望你能过。”周海洋隔着布帘喊道。
只听见刘岩骂骂咧咧地说道:“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