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杜若青有隐晦的提起过，说定胜军里的将官们喝醉了，说这天下是李将军打下来的，为何李将军不坐天下，而要让给洛家。
“最初我是意动了，的确是想趁机杀了李沐。”
杜若青陷入缅怀，“可他身手太好了，我的人击杀了殿内其他禁军后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杀得了他。”
“大概是老天爷都帮我吧。”
杜若青自嘲一笑：“亲王走投无路之际，居然爆发了，抢了把弩弓射向我。李沐那傻小子看见了，居然推开我，代我挡了一箭。”
杜若青眼底有泪花。
“那一箭射在肩胛骨处，并不致命。”
“不对，我记得当时...是了，你终于找到机会下手了。还让人把自己砍伤打晕过去...真是好心机啊。”
武帝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
可此刻，压抑心头多年的旧伤被揭开，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些年，她不是没怀疑过杜若青。
可杜若青当年全身被砍了三刀，她赶到紫极殿时，杜若青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满殿内，只有他一个活口。
“锵”的一声，武帝腰间短剑出鞘。
锋利的剑尖抵在杜若青心口。
“不敢脏了陛下的手。”
杜若青笑了。
武帝眉头微皱，猛然想到什么，便要去掰杜若青的嘴。
可已经迟了。
杜若青退了一步，笑道：“陛下，来不及了。”
“臣...大概是最后一次叫臣了吧。”
杜若青整个面色忽然灰白起来，身体软倒在地。
“马蹄铁呢，你交给谁了？”
“钱枫那一副，牧亲王那一副，德亲王那一副。”
“糊涂！你可知马蹄铁事关重大...”
“陛下，有些问题迟早要面对，臣想往前推一把，替陛下解决心头大患创造契机。”
杜若青咳了几口血，“世家日渐强大，钱氏拿了马蹄铁一定会交给蛮人。而这，便是通敌的证据，陛下可趁机解决钱氏，削弱其他五大世家。”
“你可知这样一来会将洛朝拖入战争的泥潭吗？朕有自己的计划，只要再有三五年，世家又何足畏惧？...可惜，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陛下就这么相信李思能成事？”
杜若青的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武帝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未有动作。
“在这之前你能相信一座工坊便能供应京都所有人的布匹？你能想到马蹄钉上铁片？你能想到所有州府账目只用半月便能核查清楚，还揪出了那么多蛀虫...
朕相信李思能成。”
武帝每反问一句，杜若青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不，臣没有错，臣不可能错...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洛朝。”
“为了洛朝？”
武帝眼中满是愤怒，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帝师了。
武帝眼里的愤怒渐渐变成失望。
“为了一己之私，北境将蒙受蛮人铁骑的蹂躏，你跟朕说是为了洛朝为了朕？”
杜若青挣扎着抱住武帝的腿，目光却看向殿门处：“陛下...陛下，臣...将死，还有几句肺腑之言...”
武帝冷冷看着杜若青，“说。”
“李思虽是陛下的儿子，但他不姓洛！洛朝的江山万万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啊，陛下...”
“啪”的一声，谢晚晴手里拿着的香水掉落地上，炸裂开来。
花香满殿。
是了。
陛下老说的一句话：朕的麒麟子。
陛下总是那般的宠溺李思。
如今都解释的通了。
李思也是呆住了。
武帝，自己的生母？
这特么的什么神转折？
主角光环？
“呵呵...呵呵...贼...贼子...”
杜若青双目圆睁指着李思，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李思的手垂了下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杜若青临死依然给朕留了个难题。
武帝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李思。
“听见了？”
“听见了。”
“懂了？”
“懂了，又好像没懂。”
李思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忽然想起来，如此说来，自己就是开国女帝唯一的儿子。
这江山...不会吧？
自己姓李不姓洛啊。
可心头却不由浮现杜若青说的那句：洛朝江山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会真有这个心思吧？
武帝看了眼走神的李思，“走吧，回含光殿再说。”
……
谢晚晴被武帝留在了殿外。
武帝负手站在舆图前。
李思垂手站在武帝身侧。
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多出个皇帝母亲，把李思彻底整不会了。
“这是你父亲打下的江山。”
武帝指着舆图上的洛朝山河打破沉默。
这话怎么接？
“朕对不起你父亲。”
李思想了想问道：“所以，臣的父亲是被杜若青害死的？”
“朕也是今日才得知真相。”
武帝身体晃了晃。
“陛下，您没事吧？”
李思发现武帝的脸色苍白如纸。
下意识的扶住她。
武帝摆了摆手，低沉而悲戚的说道：“朕没事。只是想起你父亲舍命去救的人，转头却害死了他。”
人死仇消。
可武帝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盛。
她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杜若青的狼子野心。
回过头想当初的种种，杜若青对李沐的嫉妒与排挤，早就显露了出来。
只是当初自己太过信任杜若青。
那么多的蛛丝马迹都被忽略了。
“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不希望看到陛下如此...”
李思心绪复杂。
武帝同样如此。
想了十七载的孩子就近在咫尺，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淡淡的，却清晰的疏离感，让武帝的心隐隐作痛。
“你回去吧，把晚晴喊进来。”
……
侯府。
书房内。
烛火跳动。
将李思的身影映衬的如同在窗纸上战栗着。
地上丢着许多团纸。
谢晚晴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透过半掩着的房门，看见李思手里悬在空中毛笔就那么停滞着。
又在一声叹息声中被搁置在笔架上。
有那么一瞬，李思想回李家村，亲口告诉老爷子他十几年来苦苦寻觅的真相。
但李思再三思考，终于还是决定暂时瞒着老爷子。
老爷子征战多年，本就有旧疾在身。
他怕老爷子知道真相后那股劲泄了，精气神一垮，身体便扛不住。
说实话，父亲的仇，武帝的怒，他一时半会难以感同身受。
但老爷子不一样。
李思早已将他当作亲人。
“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谢晚晴推门而入，捡起地上的纸团丢到一旁的纸篓中。
“你来了。”
李思朝谢晚晴笑笑。
“在我面前不用装的这么镇定，真的。”
任谁忽然间知道自己身世都会心绪凌乱。
李思即便表现的再沉稳，也只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我只是有些意外，真没事。”
谢晚晴双手穿过李思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听着耳畔咚咚咚心跳声，轻声道：“还记得你告诉我的那句话吗？”
“哪句？”
环住谢晚晴腰肢，享受着佳人似水柔情，李思想了想也就不解释了。
这事还真没法解释。
“不困于心，不乱于情，不惧将来，不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