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才上午茶的时候，方平来到了李家。他跨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李母抢先堆笑着迎过来招呼，连珠似的问好让方平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一边驼罗似地忙活一边笑着说：“亲家公子啊，您真是稀客。平时接都接不来，今天有幸来了就多住几天。也许这几天就要做舅舅了，你那样喜欢妹子，就多陪陪她吧。也是托您的福，家里吃的什么都有，你妹妹这回过上神仙日子了。我知道你并不稀罕我们招待你的这些东西，不过，你就看在宝财孝敬你的份上，多住几日。”

李母地这番热情接待，让方平更加糊涂了。自己并没有送东西过来，而听他们说的又象真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有直接问面前的李母，只是随意问道：“亲家妈，香儿呢？我是来看香儿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叫她。”李母话还没有落音，早已一溜烟地进了里屋。一会儿，她又扶着香儿出来。人还没有出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哎哟！你看看你多好的福气，有个哥哥这么地疼你。我下辈子也和你一样找个这样的好哥哥。”说话间，婆媳俩已经出了门。来到方平面前，她很快给香儿搬来一把大椅子，客气道：“你坐吧。哥哥大老远来看你，你陪他说说话，我去煮鸡蛋茶去。”她说罢，风一般地进了厨房。

香儿在娘家养了一个多月，精神好多了。接回来这么多天，也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一进来就甜甜地喊了一声“哥！”

待李母走了以后，方平连忙关切地问道：“香儿！你回来的这些日子还过得好吗？他们不再欺侮你了吧？”

“嗯！他们对我好多了。吃东西也不再限着我了。”香儿表现出了人的一种最起码的满足。

香儿的回答，使方平对李家以往的做法更加生气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媳妇怀孕了，饭都不让她吃饱，还要在精神上折磨她。自己要不是记挂香儿，就是讨饭也不会上这种人家的门。不过，他把那些闲气憋在肚子里，却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宝财和他娘都说我送过很多东西来，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让宝财收烟吗？那些人都是想将来能把自己家的烟卖给他，因此送些鸡蛋之类的家庭小产品。”

一听是这么一回事，方平差点气晕过去。这哪里象是人啦，简直是苍蝇。在妹妹面前他不好发作，怕气着了她的身子。正在这时，李母端过两碗鸡蛋茶来，热情地招呼道：“香儿！亲家公子，吃吧！这都是你们的福份好，这才有那么多人都想跟着找几个活钱花。象我们这种山野地方，没什么能换钱的，就连买咸盐的钱都难找。听说您用大洋收他们的烟叶啊！简直把我们家宝财都当救世主了。”李母说罢，把两碗鸡蛋茶分别送到方平和香儿手里，整个人高兴得似乎身子都快要飘起来了。

方平虽然不赞成他们的这种做法，但是乡下人难找到现钱也是事实，自家去年都是这个境况。收那些人的东西虽然有点不近情理，但在那些人看来，他们送东西便是给自己一颗定心丸。想到这些，他的火气慢慢地消了。既然是这种情况，便彻底地放下心来了。他一边慢慢地吃着碗里的茶，一边很随意地问香儿：“宝财呢，没在家吗？”

“没在家呢。这么多人求他，哪有闲工夫在家啊！饭都不用回家吃。”李母连忙抢着回答。

方平并不喜欢待在这里，更不喜欢与这个亲家娘打交道。吃完了碗里的茶，便告辞道：“亲家妈，我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希望你们以后都对香儿好一点。”

“好！好！好！不把她当成儿媳妇，也要把她当你妹妹不是！我们哪里敢待慢她啊！”

李母的这番话，不知让方平有多别扭。他告别香儿和李母，逃也似地出了李家。香儿都赶不上送他。

这些年来，方妈自觉年纪大了，早晨醒来以后还要养一会儿神才能起来。旁边的志慧不管床上有多大的动静，总是甜甜地做她的梦；志明稍微大一点，睡在方妈的另一头，这时的他也是享用美梦的时候。自从方平和玉英成亲，方妈执意要把志慧和志明都留在身边。也许她这样做是想对方平有所补偿，要让他像真正的新婚一样，慢慢地等待他自己孩子的到来。方妈思绪着养足了精神，再看看两个孩子都还在梦乡里，不忍去打扰他们，便一个人独自出得房来。见外面屋门大开着，她又寻到厨房找着玉英，问道：“玉英啦，平儿说今天要去看香儿，不知他起来没有？”

“妈，他记挂着这事呢，很早起来吃了点剩饭就走了。这会儿只怕都走出去了两里地了。”玉英一边选菜一边回答。

“哎！没想到倒是香儿这样地让人操心。”方妈叹息着走出厨房，看着通往远处的小路。极目看去，路的尽头被掩没在山林之间，山后面就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此时此刻，她甚至觉得，隔香儿比隔天还遥远。

差不多早饭时节了，方妈侍候着几个孩子起了床。早饭后的整个上午，方妈抱着志慧反反复复地向山那边眺望。直到中午时分，路的那一头出现了方平的身影，却没有见到香儿。香儿呢？方妈着急了，她寻思着一定是李家不肯放她回来。没等方平走到面前，她已经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一直跟随着奶奶的志明，见方平从外面回来，便撒开双脚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高兴地喊道：“爹！爹！”方平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然后走向母亲。志慧本来坐在方妈怀里，看到方平向这边走来，她也伸着双手，身子向他这边倾斜。眼看方妈有些支撑不住了，方平只得用另一只手抱起志慧，在他们脸上亲了几亲，然后才告诉母亲道：“妈，您放心吧，宝财他没有骗你，是有很多人送吃的给香儿。不过，那些人都是趁着我们家生意来的，是想我们将来收他们的烟叶。宝财是利用我们了，不过我们也没有吃亏。”

“原来是这样啊！那李家还要香儿做那么多家务事吗？”方妈终于放下了她那颗悬着的心。

“妈，我在那里的时候，看那亲家娘对香儿很好。香儿自己也说李家对她好多了。李家的人还把我当成他们家的财神爷，自然要巴结香儿了。”

“他们怎么把你当成财神爷了？”方妈有些疑惑。

“还不是玉英设的计！他们以为我去年捡了金元宝呢！”方平忍不住有些得意。

正谈着，玉英从厨房出来，看到方平便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早晨吃了那么一点剩饭，肚子饿了吧。”

“不饿。香儿婆婆煮了鸡蛋茶，两个鸡蛋另外还夹着别的，够一餐饭的数量了。”

“看来真的不同了。上次我去的时候都没有见着他们的鸡蛋茶，还不阴不阳地赶我们走。”方妈直到这时候才真正露出了少许放心的笑容。

见婆婆放了心，玉英进一步地宽心道：“妈，您以后只管坐着享清福吧。想吃什么告诉我们一声，保证能给您弄来。”

“这个家有你啊！不怕天塌下来。”见玉英说出这样孝敬的话来，方妈心里就象喝了蜜一样。

吃过中饭，玉英和方平双双坐在堂屋中。方平把他从李宝财那儿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玉英。玉英初听这样的内幕也感意外，虽说李宝财的做法有点让人恶心，但这也和自家去年的情况一样，都想拿家里的东西换点现钱好做其它必需之用。玉英也就没有再去追究责任的打算。她此时更关心的是烟户的种植情况，于是问道：“这样看来，已经到你手上的种烟户总共有多少？”

“刘聪有八十户，宝财有七十多户，秋生和你弟弟都是六十多户，总共是二百七十多户，按初步估计的数量来看，我们能收到二千到三千斤干烟，只是去年赵哥都收了三千多斤。”

“那你还能让秋生和玉昆增加一二十户吗？数量少了没有挑选的余地，会影响我们收烟的质量，而我们就是要靠质量赚钱。”

“要不这样吧，在我的朋友中间再找一个人，要他去管六十户现成的。只要他在后期按我们要求的质量去管理，只是数量少一点，质量应该还是不会有影响的。”

“还来得及吗？”

“去找唐怀。我帮他一起忙几天，以后的事再由他管。”说起唐怀，方平的语气里充满了信任与敬重。

“这样也行，”玉英也表示赞同。

“我明天一早去找他去，这几天秋生和玉昆如果来了，按你的意思问问他们，看他们能不能再增加几户。”

“行，我记着了，你放心办你那边去。这一年，只怕要让你辛苦了。”

“都是一家人。要为这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还要你说什么客气话。如果要说的话，我还要感谢你给方家出了这么个主意，让方家走上这么一条经商的路。”

“我只出了个主意，这些事情还须要你去具体实现。因此，担子还是在你身上。”玉英说罢，爱恋地打量着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