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相随，日久生情两相知

一节

眨眼又到了秋季，在这个收获黄金的季节里，收完了田里的稻谷，又要收山里的红薯、烟叶。这一扎扎的事情接重而来，忙得玉英和方平是天天两头摸黑。晒干了的稻谷没有来得及入仓，还一筐一筐地放在堂屋里。这天，他们两个一同挖完红薯摸黑回来，发现老鼠在偷吃粮食。玉英找来一盏油灯，瞧着一匡匡的稻谷，向方平吩咐道：“平儿啊，你来一下。老鼠在偷吃这些粮食呢。你来把这几筐谷子放到你房里的谷仓里去。”

“哦！”方平答应着来到堂屋里，弯下他那高挑笔直的身躯，一下便肩起半筐谷子跟随在撑灯的玉英身后。他们来到方平的房里，玉英将手里的灯放在一个小台子上，很快地动手将仓门板一块块地取下来。因为取门板要一阵子时间，趁这个时候，方平也把肩上的筐放下来休息。等玉英取下了门板，方平仍又把箩筐坚起来放到仓里去。他一不小心，竟将玉英码得整整齐齐的仓门板弄得倒了一地。这仓门板是一块一块相套的，只要乱了一块它就还不了原。因此，所有的仓门板一般都编上了号，如果家里没有识字的，整副门板上便用墨画一个椎形，这样也能防止取下后的门板出现混乱。见方平把码着的门板搞乱了，玉英过去把它整理过来，她一边整理，一边还将几个字念出了口。

见玉英读出了门板上的数字，方平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些字的？”

“是志清教我的。他在地上写你教他的字，我有时也去看看，因此也认识好些字了。除了会写我和志清的名字以外，其它的都不会写。”玉英仍然弯着腰，随意地回答方平的询问。

听罢玉英此番自我介绍，方平心中突然怪怪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蒙蒙胧胧，即觉得她很陌生，又觉得她很亲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农事不太紧张的时候，方平还是不喜欢老憋在家里，时常出去走动。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他向方妈建议道：“妈！今年的烟叶有这么多多余的，干脆把它卖了吧，卖几个活钱给志清买书、买笔墨。”

这样的小山冲里，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方妈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肯出钱买烟。这样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有谁肯出钱买它。她不抱任何希望，随便回答道：“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烟叶又能值几个钱，要找着人要啊，你做主卖掉吧。”

“那好，我明天把那个人请过来看看。要是卖了钱，先给志清买些笔墨回来。”方平对此抱有很大的希望。

“你看着办吧。”方妈嘴上虽然答应了，内心却仍然不抱希望。

第二天，方平没等吃早饭，一个人早早地出去了，直到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这才带着一个三十来岁、身材矮胖的圆脸男人回来。他刚一进屋，没来得及向玉英介绍来客，便立即把家里的烟叶统统拿了出来，摆在了客人的面前。玉英抱着志慧也坐在一边，关心着这桩卖买。心里更希望眼前这个外乡人能拿钱买下这些烟叶，得些活钱，以救家里的燃眉之急。但是，那个人说一口外地话，大部份都听不清楚，从他们谈论的表情来看，方平往日那种与世无争的神情不见了，漂亮的脸上显出了一些着急。俩人争论了很久，对方表示不再放松了，方平却还在不断地向对方解释着。

“赵大哥，我这么多烟叶，你多少帮我一点忙，收去一点，我自己很少抽烟，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抽，你让我拿他怎么办啊？你不要的话，我们就只能白白扔掉它了。”方平说罢，继续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那个被他称作赵大哥的人。

商人学着方平的当地话，及不流利地说道：“要不这样，你把这些原来的小把子烟叶通通地解散，把每一张叶子都摊开抹平，大的和大的，小的和小的重新扎过把，我明天再来收。今天这么晚了，路还有这么远，我得先回旅店去。”

虽然没有卖掉一点烟叶，对方总算有了一点松动。无奈之下，方平也只得点头同意，将希望寄托在明天。他跟着站起来，准备将对方送出门去。

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的玉英，见陌生人着急的样子，她转向方平疑惑地问道：“这位先生是哪里人啦，这样着急去哪里？”

方平停住正要向外移动的脚步，不太在意地回答道：“先生姓赵，听他自己说是汉口人，来我们这里坐船都要走半个月。他身上带着一些收烟的钱，现在急着回旅店去，晚了怕遇着打劫的。”

“旅店离这里有多远啦？”

方平刚转过去一半的身子又转过来，随口答道：“在镇上，大概三十多里路。”

玉英听到这里，稍做沉思后，突然眼放光芒，用高兴而坚定的语气喊住方平：“平儿！你问问他，住一晚旅店要多少钱！”

听到玉英如此吩咐，方平正式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直盯着她。只一会儿，他又很快地把目光移开，喊住那个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再过来告诉道：“一个晚上五个铜板，他一般住两个月。”

“那你去告诉他，一个月三块大洋，包他吃，包他住，还可以帮他洗衣服。你去问他干不干。”玉英这次没有一点犹豫，语气斩钉截铁，对这件未来的事情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事情说到了这个份上，方平的思维也反应过来了，他既惊讶又高兴，还明知故问地笑着反问道：“你要他住我们这里啊！”

面对方平的反问，玉英只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智慧和自信的光芒。

得到这样的指示，方平连忙紧走几步，来到赵先生面前，满含希望地将玉英的意思告诉他。没想到，这赵先生也是爽快人，他打量着方平，果断地笑着回答道：“好当然好。不过，光住我一个人还不行，还要有一间房子能放很多烟叶，在镇上，我是另租了一间房子作仓库。如果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一个月另加三块大洋。”

得到这样的答复，方平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自从父兄去世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高兴事儿，他马上把赵先生的话转告玉英。玉英又果断地指示道：“你马上答应他，去把我住的那间房子腾出来，我睡香儿的那个床去。赵先生如果同意跟你睡一个房间，你就把我的那个床挪到你房子里，如果不同意，你在堂屋里搭个简床。你现在只跟他说我们能给他安排房子，说好了，我们马上行动。”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方平象得了圣旨一样，他一边回答一边兴致勃勃地就要去把结果告诉赵先生，还想马上接他进屋里来。

听了方平的答复，赵先生也表示感激。因为这样一来，他也不用每天都赶这么远的路程了，也少去了很多危险。而此时的他却面对方平的邀请解释道：“今天还不能住这里，旅店里还有我的包袱。我今天回旅店去，明天退了房再过来，身上的这些东西就不带过去了。”他说罢，把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放心地交到方平手里，同时告诉道：“方老弟，我这里有五十个大洋和一些小钱，你点一下数，今晚就托你保管。”

方平接过包袱，和赵先生一同回到堂屋里的大桌子边，他一边点着大洋，一边向赵先生开玩笑道：“赵大哥，这么多钱你就这样交给我，不怕我吞了你的吗？”

面对方平的玩笑，赵先生却开朗地笑着答道：“我要是怕你吞我的钱，我就不会住到你这里来了。在外闯荡的人，没有一点眼力怎么行？天色已经不早，我该走了。不过，今天不怕夜鬼罗！”他一边说，一边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