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振家财，茫茫希望在何方

一节

因为记着志达今天要运烟叶到城里去，怕那些运烟的独轮车手不知道到兰园来，一大早，志清便一个人站在方平生前经常看山水的地方，等着那些前来运烟叶的人。此时，天上的星星都还没有退去，晨曦也才刚刚显出一点灰白来。他看着面前这些还在蒙胧中的春色，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无名的感伤来。他不知这是对父亲的怀念，还是对这个突然间败落了的家的心疼。自母亲去世以来的这些日子里，他还没有一个人这样静静地待过。在人面前，他又总是要装出一份大哥的坚强来，以此来向弟弟妹妹们树立一个精神支柱。而此时此刻地此情此景，他无法再抑制住从心中溢出来的那股苦水，终于还是象块堤的河水一样，透过眼腔，成线地往外流淌着。他甚至还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以此来排泄心中那股无处排解的苦痛。但他终究没有哭出声来，只让眼泪顺着脸腮任意地流着，让这早晨的蒙胧掩盖着他由于心痛而变了形的面容。

渐渐地，天色慢慢地亮了，远处也有了独轮车的吱吱声。没等人来到面前，他已经擦干了泪水，换上了随意的笑容。他招呼着大家就在这里等着，等到车基本到齐了再一同到兰园装车。

兰园这边，志明，志承和志达都在把那些放在不大的房子里的烟叶转出来，争取装车时能够快点，好早点动身去城里。装好了烟叶，大家又吃过早饭，志达和鸿雁带着些半大的孩子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志清嘱咐道：“志达啊，你在那里辛苦一点，好好把这个店子经营下去，赚点活钱给弟弟妹妹和孩子们读书，家里的生活我们再想其它办法。我们还有些山地，以后在家里的人都去学着种地，不管说过以前那样的生活，至少要自己养活自己。”

“是，大哥，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我们的生意好起来，多赚些钱回来补贴家用。”志达也显出了一分成熟。

志清还是接着劝道：“志达，赚了钱还是留在店里作成本吧，不能赚一个就花一个，我们总还是要想办法把爹妈的这份家业给恢复起来。”志清的心其实很痛很痛，但当着这么多弟弟妹妹，他不敢有所流露，表面上总是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说起家里的生意，志承满脸都是自愧的神情、他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志清身后，同他一道送志达出门。当他们经过老屋门前时，却见志如从老屋里出来。志清首先意外地问道：“志如，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啊？”

“我在盘算着怎样摆布这几间房子，还要安排桌子和椅子。哦！志达，你到了城里以后，如果有人送书到你店子里来，你帮我收一下，过些天我过来拿。”

“二姐，是什么样的书啊，让你这么远专程去拿？”志达不解地看着志如。

“就是学生用的书本呗，你以为是小说啊？不过，你要帮我放好，不要弄丢了。”听志达问，志如只好作番嘱咐。

“二姐，你既然拜托了我，我当然会保管好它们。二姐，我要走了，车都走那么远了。”志达说完，没等志如回答就快步向车队赶去。

余下的三兄妹目送志达走远，志清首先回过头来看着志如问道：“你刚才说要做椅子和桌子啊？”

“是啊，学生要坐着上课嘛。”

“你看家里的那些旧桌子和旧椅子搬来行吗？如果行的话，会要省去一大笔开支。”志清既期望、又认真地打量着志如，等着她的回答。

得到兄长如此的建议，志如换上一副惊异的笑脸，痛快地答道：“那当然好罗，这样作不单是省去了开支，也节省了时间。大哥，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知道到我们以前的那些佃户家里去吗？”

“二姐，这些事以前都是妈和二嫂去管的，大哥是管烟叶这边。”志承连忙代替志清做了回答。

“哦！是这样啊，那我找二嫂去。”

正当他们准备要回兰园，却见吴家来了一些人，也搬了一些东西来了。人并不多，好象只有一个家的某一部份，先前来的四个人也只来了一个。志清他们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志如主动找上去招呼道：“吴大哥，这么大的房子，你们就来这几个人吗？”

听志如问，姓吴的以怀疑的态度回答道：“二小姐，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借房子吗？……”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的不近人情？我好意跟你打个招呼，你却是这样的怀疑别人，你……”

“志如！算了，别说了，他不愿意别人打听他们的事，以后我们就装没看见。”志清怕志如跟吴家人闹起来，连忙劝住志如。

“大哥，这样的人你越是怕他，他越是对你厉害。再说，我以后还天天要面对他们呢，又能躲到哪里去。”

“眼下就算了吧，以后注意点就是。”志清还是力劝志如。

“大哥，你就是好人。你以为，除了日本人，天下人都会和你一样？……。”志承说到这里打住了，他知道再说下去会伤了大哥的心，也伤自己的心。

志清沉默了，志如却对志承的话不怎么在意，这房子是谁的，对她来说并不在乎。

在志清一心要息事宁人的情况下，姓吴的又传过话来了，阴阳怪气地警告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家，还真说不准哪天又出来个要借房子的。不过趁早告诉你们，别再打这个主意了。我们就是最好欺的人家，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吧。”

“既然你都这么怀疑了，我还真说不准哪天会再找你借几栋。”志如语轻意重的撂下话题，头也不回地扶着志清走了。

大家回到兰园，由于时间倘早，君如和秀梅都坐在兰亭里晒太阳。见到他们三个人回来，秀梅首先问道：“志如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啊，竟然跟他们一同回来了。”

“比他们只先出去了一会儿。我是去看看怎样布置教室。二嫂，下午有空吗？你带我去找找我们家以前的佃户去？”志如说罢，向秀梅走了过去。

秀梅惊异地打量着志如，反问道：“我们家的田都没有了，你还找他们干什么啊？”

“请他们到我的学校来读书。”志如回答完，还微笑着看着秀梅。

“志如！我真是搞不懂你。你请他们来读书，听说还不收钱，这对我们家有好处吗？”秀梅仍然不解地目视着志如。

见二嫂这么想知道自己的想法，趁此机会，志如一本正经地向大家解释道：“对我们家是没有帮助，但对他们有好处啊。那些农民都不识字，也不知道算数，往往种一年庄稼，等交完租谷就没有自己吃的了，可怜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把希望又放到第二年。可是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总是认为自己种的地是收成不好，是命运在和他们作对；是自己的前生没有做得好事，罚他这辈子前来还债。就这样默默地，为了把希望奇托到来生，他们还会更加小心地、更加努力地为别人创造材富，而不去为自己谋得一线新的生存机会。”

“志如，你说的太严重了，像我们家的那些佃户，我们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吃过亏。妈总是说别人种地也难，只收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就行了。”

“二嫂，像我们家这样的好心，还不是被那些狠心的人骗了？再说我们家以前的那些佃户，他们现在换了主人，你能保他们以后的主人能和我们家一样对待吗？就凭这两天我与他们打交道看来，吴家不是一个善主。……”

志如说到这里，志清也颇有感触地接过志如的话题，说道：“志如说的对，我看那家人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虽然借了房子给志如，但那心里还不定在打着什么主意呢。或者说是还不太了解我们，又因为志如当时的态度，且先退一步看看。”

“大哥，我还以为你心里真是怕了他们呢，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通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是个难对付的角。”志承因为刚一接触生活就受骗了，对志清提出的这些可能，不由得心存余悸。

“还是老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过去因为是爹有一份福份，结交的都是一些正人君子，也就从来没有提防过别人。现在看来，这也是方家该有这一劫数。”一直没有参与说话的君如竟也感叹起来。

“大嫂，要你到我的学校来教书，想得怎样了？”志如趁机问起君如教书的事情来。

“教教家里的孩子还行，要我去教那些大人，我可不敢。”君如果真没有这个胆量

志如宽慰道：“大嫂，你别急，先不要你教大人，你先在白天教孩子吧。等你胆子大了些的时候，再帮我去教大人。”

“要不是你哥非要我来，我真的没这个胆量。我只能说来试试。”君如勉强答应了志如的要求。

“大哥，大嫂，二嫂，还有志如，你们都在这里啊？”正当大家还在谈论志如带回来的这些新问题，天赐招呼着一路过来了。

等天赐来到面前，志如迎着他吩咐道：“天赐哥，你来得正好，你跟我们一同去招学生去。还有，把你原来的那些学生也喊回来。”

“好啊，是你跟我一同去吗？”天赐爽快地答应了。

“先由二嫂带我们去找我们家原先的佃户，然后再由这些佃户去招集其它没读过书的人来读书。”志如把初步的计划告诉天赐。

“你这样安排好，我在家里还在犯疑呢，这地方我和你都不熟，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们？原来你都想好了。”天赐有些自叹不如。

面对天赐的叹息，秀梅站起来说道：“天赐啊，你跟着志如办事，所有事情都用不着你操心。志如，我们走吧，等会儿我还要回来做中饭。”秀梅一边说，一边带头往外走。

“秀梅，你就别惦着回来做饭了，让我和英瑞做吧。”君如在后面嘱咐秀梅。

“是，二嫂，等会儿我也可以帮她们的忙。”志承表示赞同。

已经走出几步的志如率先回答道：“好，我们就迟点回来。如果回得太迟了，你们只管先吃饭，也许我们拿些钱就在老乡家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