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由于同时上山的人太多，一时间没这么多睡的地方，绝大部份人就着一堆大火，相互攀谈着坐等天明。那些实在熬不住的人，轮着在三个躺椅上睡上一个时辰，孩子们就在大人怀里安顿下了。

已经接近五更天了，方平怀里抱着志超，眼皮老是在打架。要是在以往的这个时候，他早就安睡了，家里人也从来不去打扰他，此时落得这个样子，玉英有点于心不忍。再看看那三张躺椅，上面已经睡着香儿，君如、还有秀梅。她略微迟疑一下，拉了拉今天坐躺椅过来的君如，小声吩咐道：“君如，你起来吧，让你公公睡一阵，他从来都睡眠要紧。”

君如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吩咐后正要爬起来，旁边的秀梅却率先喊道：“爹！您睡我这椅子吧，我睡这么久已经够了。”

君如被秀梅的这一主动羞得睡意全无，连忙站起来招呼道：“还是睡我这椅子吧，秀梅今天太辛苦了，让她再睡一阵。”

已经起来的秀梅没去理会君如的招呼，她来到方平面前，没容分说便去接公公怀里的志超。见儿媳妇的手已经伸到怀里来了，方平只好赶紧站起来将志超递给她。秀梅接过志超，她并没有去理会旁人，而是径自坐到了方平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方平站在原地还在犹豫，玉英喊道：“快睡啊！”

“哪你呢？”方平疑惑而关切地目视着玉英。

君如这下找着了补救的机会，她连忙代替玉英回答道：“妈！睡我这里吧，我已经睡够了。”

方平看了看君如，刚刚要睡到秀梅睡过的躺椅上，却又听玉英吩咐道：“慧兰，你去睡一会吧，看你这身子沉的，今天可受罪了。”慧兰还没来得及谢绝，玉英已经固执地把她扶了起来。见此情景，方平又想站起来，却见玉英用不可否认的语气吩咐道：“何必这样误了睡眠，好好睡一阵再换我不就行了！”面对如此决定的语气，方平只好不再推让了。经过这小小的吵闹，香儿也被吵醒了，另外的两张椅子上便轮换着睡了几个女人，而玉英却一直坚持着没有为自己安排半刻休息。天亮以后，山寨的小路上已经有人走动了，玉英向还没有休息过的男人们建议道：“山上的罗罗估计都起来了，没睡觉的男人都到他们的床上去睡会儿。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休息好了之后，大家再做长远打算。” 坚持到这个时候，男人们也真是困极了。现在有这么一个去处，自然顾不了许多，便结伴一路打听着寻到窝子里去了。

这回逃到山上来，玉英没有再急着带全家人下山了，而是有了新的打算。她找到殷寨主要了些木板和毛草，等那些男人睡觉回来后，便指挥他们在落脚的屋子里搭了一长溜的草铺。这样一来，困极了的人随时都可以躺下。虽然不怎么舒服，总比坐着等天亮后再去就别人的床铺要方便多了。

大家有了休息的地方，心情安逸了许多。午饭后不久，从山下传来了情报，说日本人这次又是去攻打长沙。两天以后，长沙那边的战斗进入了激烈阶段，而这边却反而宁静了。

第三天的早饭后，玉英忽然向宝财要求道：“你随我回去看看去，不知家里到底弄成什么样了，弄乱了话，回去把它们收关一下。”

见嫂子放着自家那么多人不喊，偏要他跟着，宝财心里也知道她是怎么想地。虽然有些想法，但也只好跟着。这些年来，因为方香的缘故，她对李家人操的心也够多的了，只是比她方家人稍微薄一点。要是比起李家那些人，就连父母也不及她的好。

两人结伴刚要出门，玉英忽又朝屋里的秀梅叮嘱道：“我走以后，不管多少天，你在这里要帮我多操心点。女人们都不要随便出去，这里必竟是土匪窝，尽是些光棍男人，有时候也是眼见起心。”

“妈，您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秀梅连忙答应。

“志清！你负责与寨上的人往来。屋里需要东西，你可以吩咐志承去办。”

“玉英……。”见玉英要下山，又担心山上的人，方平想换她留在山上，自己下山去。

“你去陪陪周大哥吧。象他们在家里宽敞自由贯了的，现在落得这样不自在，情绪肯定不好。”玉英好象知道方平想说什么，便提前截断了他的话题。方平无奈，只得目送玉英和宝财出门。

玉英带宝财下了山。因为着急知道家里的情况，玉英几乎是快步如飞，将近中午时候，他们来到了方家围墙下。还未走近门前，就已经看见院门大开，门上斑斑撞痕。待他们再走进院子，只见地坪中，台阶上，到处都是烟叶和从屋内扔出来的东西，比自己出门的时候更加狼籍。面对这样的情景，玉英没有言语，而是动手把院子里的东西拣着扔回台阶上。跟着来的宝财也默默地行动起来。一阵工夫后，院子里终于清理干尽。

他们巡视着来到后院，只见这里东西两个天井里也堆满了七七八八的各种各样物品。两人只得按原来的方法，将外面的东西仍又扔回房间里。这样颠倒着扔来扔去，再看看扔进房里的东西，更是一遍狼藉，惨不忍睹了。清理完了天井里的一切，玉英没再多看一眼那些曾经使方家发财的宝物，更没有去整理它们的意思，只淡淡地叹道：“幸亏这几天没有下雨，要不然，这些东西全都废了。”

后院清理完了，玉英默默地向烟库走去，宝财也自动地跟着来到烟库的大门前。玉英心里尽管对仓库里的烟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忍不住向里看去。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干干尽尽，干尽得让人想哭。宝财叹息道：“要知道是这样，当时就不把它们做得那样好了。”

玉英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却突然转身急匆匆地向后院奔去。看见玉英着急的样子，宝财莫明其妙地跟随她来到柴房。眼见这里的情况和离开时差不多，玉英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她这一连串不同的行为，宝财忍不住问道：“嫂子，这里藏着什么啊，让你这样着急？”

“是你舅哥写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书。”

“哦！怪不得把你急成这样。”

玉英沉默着没有回答，又带着宝财到各处查看一遍，认定再没有须要清理的东西了，她这才叹息道：“回山寨去吧。”

宝财答应一声，跟随玉英走出院子。他们把院门又象上回一样，用两根木头把它卡得牢牢地。临走时，玉英向宝财解释道：“这只是防些见财起心，趁火打劫的人，对那些大强盗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