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期望 纷纭乱世难成真

时间很快到了这一年的秋天，日本人却一直还占着汉口和湘北的少数地区。在这个时候，方家又要开始收烟叶了。生意虽然不如几年以前兴旺，可必竟还是要备足两个店子一年所需货物。因此，方家门前往来的人也说得上络绎不绝。

如今的玉英虽说没有很多具体事可做，可一家上上下下的日常安排总是少不了她。她每天天还未亮就起来，晚上又几乎是最后一个安睡，但她却总是那么地精力充沛，不慌不忙地处理着家中所有事物，包括侍候方平所有的起居生活，却从不见她有所倦意。

自从志清接替了方平的那份工作后，在这个季节里，方平便成了最得闲的人。这天吃过早饭，他又踱步来到烟库。虽然这里已经不需要他坐镇收烟了，但必竟这里是他为之付去一生的事业。到了这个时节，他大部份的时间还是花在这里。同时也是因为唐怀和志清在这里的原因，他潜意识地喜欢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此时见方平来到烟库，志清微笑着招呼道：“爹！您来了。”

唐怀没说话，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旁边，方平会意地坐了过去。外面的秋生因为要接待顾客，要与那些来送烟叶的人谈级论价，自然没什么时间来与屋里的人说话；里面的志明负责带顾客按级存放烟叶，也是不停地走动；最里面负责整理烟叶的春生更不会出来与他们谈话；于是，烟库里经常坐在一起的就是唐怀、志清、再加上没什么事的方平。有时玉英也来这里坐坐。

方平坐下后，面对旁边的志清和唐怀念叨道：“原本指望今年店子里的生意好一点，把这里的收购价提高一点，现在看来，就是要维持现价都有点难。”

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志清心里虽然着急，但他还是安慰道：“爹！您别忧心那么多，这样的局面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的，您在乡邻面前已经是功德无量了。”

方平目视着志清笑了起来，同时回答道：“说什么功德无量，只是大家都互相帮着赚几个活钱，你不要把自家人说得那样的好，这会让人笑话的。”

“小弟啊，志清说的没错，象我家一样，靠着你的生意，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你说、我天天去拜财神爷他会给我这些钱吗？所以啊，你就是我家的财神爷，也是那些烟农们的财神爷。”

“唐兄，你这话好象是取笑我了，这些年来，要不是你帮着我，我还不知怎样把这生意做下来呢。”

“有了你这个龙头，只请几个帮忙的人还不容易。象你表哥刘聪，他的能力比我还强，能为你独挡一面。”

说到刘聪，方平心情沉重，叹息道：“可惜他现在老了，他比你还大几岁呢。等赶走了日本人，我都不知道到那时还有谁能给我帮忙。”

“到了那时再说吧，也许我还能帮你几年。几年以后，志承也就长成了，再让他来接替你。”唐怀知心地开导方平。

方平却仍然叹息道：“谁知道他又会不会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去到外面干他的大事去！”

“爹！志高在信里不是说等把日本人赶走了他就回来吗？还有志洁和志如也是这么说的，到那时他们都回来了，还怕生意没人做？”

“要真象你说的这样，他们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也许比我更有远见，说不定方家的生意在他们手里会更加发扬光大。”说到这里，方平也对将来的生意有了点点信心。

唐怀趁机赞同道：“我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正当他们说得开心，玉英带刘聪进了大门。唐怀忙站起来，把自己坐的椅子递给刘聪，招呼道：“刘大哥，好久不见你了，身体还好吗？”

“在家养着，可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唐老弟，你有事，你坐吧，我是来看看你们。”刘聪说话声已带沧桑与老气的颤音了。

玉英接过唐怀递过来的椅子放到刘聪身后，用无可谢绝的语音劝道：“聪哥，这里你算老大，又是客人，何必客气呢，让人觉得生分。”

面对玉英如此热心，刘聪无法谢绝，只得依了她的，接过唐怀的椅子坐下来。唐怀起身后，很快向仓库外面走了。

“聪哥，你来多久了？”等到刘聪坐稳后，方平这才正式向他打招呼。

显老的刘聪面部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更是皮肉都折成了一条一条的。见方平询问，他立即开心地回答道：“不久，才一盏茶的工夫。我在家思量着你们现在该是收烟的时候了，便想着来看看，这样的年月，不知你们的生意还好不好？”

没等方平反应，志清替他回答道：“表伯伯啊，我爹刚才还在这里操心生意呢。这样的时势，有什么生意好做，不过是保本罢了。”

“平儿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南县，你大哥家人都还好吗？”刘聪用期待的目光打量着方平。

“聪哥啊！烦你还惦着他们，他家的人都好。现在靠着运来和福来在店里挣了些钱，家里的二十多口人种了二十多亩地，生活也算过得舒心。”

“哎！只可惜你大哥命苦，年轻时又苦又累，刚靠着你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却又早早地去了。这老天爷对他这样的老实人怎么这么地不公平？”

刘聪的话还没说完，唐怀搬了两把椅子进来了。他递给玉英一把，招呼道：“弟妹，坐着说话吧。”一直站着的玉英顺势接过椅子，坐到方平的旁边。

志明抽了个空过来，向刘聪招呼道：“表伯伯您来了，好久没见过您了。”

“人老了，身体不济，出来走动也觉得费力，想着你们现在收烟了，心里痒痒地，忍不住前来看看。”

没等志明回答，唐怀抢先感慨道：“这也难怪，你大半辈子都在方家做这烟叶营生，心里免不了有些牵挂。”

“聪哥啊！现在方平也不太忙了，你只管经常过来走走。” 玉英接着说些面上的客气话。

刘聪没有接玉英的话，而是认真地看了看方平，答非所问地感慨道：“平儿比我小不了几岁，却还是这么地年轻，我却是个十足的老头了，都是这身上的病害的。人要有灾有病啦，一夜之间也能白了少年头。”

“小弟经过的事其实也多，是他天生就不显老，当然还要加上弟妹侍候得好。这样子下去啊，我看他百岁之年也许还是这个样。”唐怀说罢，除了方平，在座的人全都开怀地笑了起来。玉英在笑的同时，还很自豪地打量着方平的脸。

笑过之后，玉英转换话题问道：“志清，今天收了多少烟叶了？”

“接近三百斤了。”

刘聪对方家的生意还是很感兴趣，他接着玉英的话题问道：“你们现在一天能收多少烟叶啊？”

“多的一天也只有五六百斤。”志清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在他身上从没发生过什么。

“这数量还是不少啊！”

“聪哥啊，没有利润，数量多又有什么用。现在没地方催着要货，收满这一仓库放着明年作两个店子的备用，余下的就不收了。”玉英把方家的总计划告诉了刘聪。

唐怀接过玉英的话题分析道：“只收满这一仓库也快，可能不要到立冬时节。”

“到时候，你们估计差不多了就提前发个信出去，免得让别人白跑一趟。还有些人确实很需要这笔钱的，也给个信给他们，要他们早点把烟送来。”方平这种仁慈的心，在生意场上如果没有玉英的果决，也许真的走不到今天。

玉英觉得方平的建议有些不妥，于是微笑着补充道：“发个信出去可以，但是你说要那些需要钱的人送货来，这又怎么跟他们说？跟谁说？别到那时反而弄得乡里乡亲的生意见，枉费了你的这番好心。就是发信的时候也只能预留一天的时间，免得到时候送来了货你又没法收。”

“妈！不管怎么难处理的事情，只要您出面，肯定能解决好。”志清对母亲的主意表示赞同。

面对玉英的补充意见，方平却深深地叹息道：“乡亲们是趁着我们的生意来的，现在我们说不收就不收，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见了面也不好说话。”

与方平想反的是，此时的玉英却完全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她一脸坦然的表情，自信地扫示着面前的人，感慨道：“这有什么不好说话的，他们跟着我们也挣了这么多年的钱了，就这一点小小的损失难道也还要我们来承担啊？要真是那样，还不如我们直接发几个钱给他们救急更好。”

“小弟啊，这一点我赞成弟妹的主张。这做生意哪能设想那么多不实际的空头名誉。”

“我也和唐怀一样赞成她的主张。平儿啊，象你这种心性，这些年来，要不是弟妹果决，还不知道这生意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连刘聪也站在了玉英的主张上，方平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知道她的主意比我好，因此，有时候虽然不愿意，还不是每次都依了她的。”方平说完，还带有些技不如人的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