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大家吃过饭后，所有人都用着急的目光看着玉英，等待她发话做后面的安排。玉英首先朝李宝财喊道：“宝财！你们的东西拣拾好了吗？”

“我们还有什么好拣拾的，就这几个人，跟你们走就是了。” 宝财叹息着朝门外走去。

玉英接着转向方平吩咐道：“你带着志承先去找殷寨主去，免得到时候人多发生误会，预先说好了，我们一到那里就能上山。象香儿和君如她们受不了太多的难。对她们来说，从家里走到山寨就已经是件难事了。你先去安排妥当了，然后下山来接我们。”

“可是，你带着这么多孩子，只有志明能帮你，志清都是自身难保……”

没等方平再说下去，玉英打断他的话解释道：“孩子们虽然难带，但他们走这点路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志清，你到了那里，再去求殷寨主想想办法吧。”

方平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认同道：“依你的，那我先走了，我会求他们来接你一程。”

“快走吧，这一家人就指望你了。志承，你跟着你爹先走，路上注意点，别发生什么意外。”

“是！我一定听爹的安排。”

方平临走时，玉英又在他的口袋里塞了几十块大洋，然后目送他们父子匆匆离去。

方平走后，玉英带着家里其他人清理完需要带走的所有东西，天色已将近黄昏了。在她焦急的召唤下，一家大大小小终于集在了地坪中。就要出门了，玉英关好门，最后朝屋里扫视一番，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终于踏上了征程，一路上见证着一个国破家亡下的人间地狱。

天慢慢黑下来了，月亮却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凭着淡淡的一点星光，从前不大出门的妇女儿童们，如今走在这黑暗而又高低不平的小路上，彼此惊叫声不断。有的滚进沟里，有的滚到田里，还有的被一些惊得逃走的青蛙给吓哭了，更害怕的是那些有蛇一样形状的东西，一有出现，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

经过两个时辰黑暗中的颠簸，月亮慢慢升了起来。也在这个时候，蒙胧中只见迎面来了两个抬着躺椅的人，还相距几十步远就听对方问道：“对面来的是方老爷家的人吗？”

“是！”走在前面的宝财连忙大声回答。

“我们是来接方家大少爷的。”

“哦！那谢谢你们了。志清！你到前面来，接你的人来了。”蒙胧的月色中，玉英在前面吩咐。

“妈，您带着志超坐吧，志超这么小，走这么远的路有多难啦。”这回是志清的声音，是从队伍的最后面传来的。

“还有比他更小的呢，小孩子只要挺过去了，睡一觉起来又一样的精神。你不同，你要是再受了伤，这一辈子就起不来了。今天你不坐上去，谁也别想坐上去。你坐上去就把灿春和阳春都带上，腾出君如和秀梅来照看其他孩子。”

听母亲把话说得这样死，志清没法，只得坐上椅子。玉英给两个抬躺椅的人每人两个大洋，同时央求道：“这两位兄弟，我们这里走不了路的孩子太多了，没办法，求你们一同带走两个最小的。”

“没问题，其实增加不了多少重量，就是要大少爷抱好他们。”

到底是经常走夜路的人，志清抱好两个孩子后，那抬躺椅很快就消失在蒙胧的月色里。

两个要抱的孩子被带走了，这对君如是个重大的解脱，因为她本身的体力就很瘦弱，要抱着一个体重近二十斤的孩子走夜路，这对她以前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再加上志清又不能给她帮忙，完全没有放松的余地。着急之下，她几乎想放弃生命了。

由于阳春被带走了，剩下的小一点的孩子现在也可以由志明轮换着背他们一程。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也就大大加快了。半夜时分，大家盼望的目光终于见到了方平。随着他的出现，所有人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欢快的话语也多了起来，全都忘记了刚才才经过的那番生与死的挣扎，满是欣慰地爬上山寨，祈求此番磨难能换来一家平安。

过了一个流落且有惊无险的夜晚，第二天早饭刚过，便有山下探子来报，说日本人已经打过来了，一路杀人放火，死人无数。于当日一早逃到这里的周家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个后怕得吓出几身冷汗来。立信特意带着英建，同天赐一起，在殷寨主的指引下来拜谢方平。刚一见面，英建单腿跪下拜谢道：“感谢您救了我们周家几十口人。”

“谢我什么啊？我们都应该谢谢寨主收留。”因为晓幸逃过了劫难，方平暂时忘记了兄长的故去，他面带微笑地回答英建。

听方平说要感谢寨主，立信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他微笑着说：“要不是立理坚持要逃到这里来，只怕我们辜负了你们的一番好意，害了我们自己不说，还会连带你们的女儿，当然，我们更应该感谢侄儿不计前嫌的收留我们。”

“看来我还要感谢日本人，是他们把你们这两个请都请不到的客人送来山寨。”殷寨主此时的表情虽然忠诚，但面容却很难看。

“英建你来了，志敏还好吗？”玉英一边说，一边向这边走来。

“她昨晚受了些惊吓，精神不大好。”英建的神情有些忧郁。

“哦，那你要好好照顾她，她现在的身子正是最难的时候，等闲下来了，我再去看她。”

“好，那我先谢谢您了。昨晚都一夜没睡，你们先休息，我们这就回去了。”英建首先告别，父子俩便一同走了。

他们在山寨躲了两天，山下探子回报说日本人向长沙方向走了。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大家都还不敢下山。又过了两天，直到确认日本人全都是去攻打长沙，经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在这个周围做很久的停留。玉英这才向方平分析道：“我们下山吧，难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人住在山上，给山寨造成很多麻烦，我们自己也不方便。”

“好吧，我这就向寨主告辞去。”方平就是这样，毫无主见，只要是玉英说的，他都认为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