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第二天早上，方平醒来照常不见了玉英。出了院门，他没有走向他往日欣赏山景的地方，而是不紧不慢地向兰园那边而去。踏着露水，呼吸着带有兰香的空气。在这样的时刻，走在这春日的竹林里，他仿佛置身于神仙圣地。

方平独自走过竹林中一段潮湿的小路，远远地听到兰园里有人交谈。待他来到面前，只见志明抱着阳春面向兰园，目光追随着兰园里的春生，正在向他了解兰花的一些习性。发现了方平的到来，志明首先招呼道：“爹！你今天也来这里啦？”

“哎！我来看看。”

“姐夫！你今天又来了这里，是不是这兰园要比那里更好看。”没有玉贞在旁边，春生的声音虽然很轻，话好象多了一些。

方平停住脚步站在兰园边，回答道：“那肯定要好看，至少空气里这种兰香的气息就让人陶醉。”回答完春生，他又转向志明问道：“志明，这么早，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好奇呗，昨天听妈说兰园里的兰花开了，我又从来没看见过兰花是怎么开的，今天见姨父来采兰，我就跟过来了。”

听完志明的解释，方平仍又将目光转向园中的春生，吩咐道：“春生，明天在采兰之前，我把那些孩子们带到这里来看看，等他们走了以后，你再采花。”

“嗯，明天迟一点采花。”春生的声音仍然很轻。

“爹！山里生了这么多的竹笋，可不可以扳一根回去做菜吃啊？”

面对志明如此的建议，方平微笑着解释道：“等吃了早饭以后，再要你姨父拿锄头来挖些还没出土的笋，已经长这么大的你别看着它嫩，却全都不能吃了。”

“志明住城里久了，没见过挖笋吧？”听志明说要扳笋，春生觉得有点逗。

“是啊，我每次回来都是秋天，竹笋都只记得大概模样了。”

“早饭以后你也来吧？”春生微笑着邀请志明。

吃完早饭，听说要去山里挖笋，一邦城里长大的孩子争先恐后地嚷着要去看个新奇。为了他们看得放心，也看得开心，方平顺势吩咐道：“天赐啊，让所有的孩子一起去吧，玩过了要他们每人交一首诗，或者交一篇文章，题目就写〈挖笋〉。明天也跟着去看采兰，这样能增加他们一些见识。”

“舅舅你这方法真好。”天赐笑着赞同。

“明天再带他们去采兰，事后也要他们写一篇文章，这样才写得出实在的内容来，老是关在家里不出门，要他们凭空想象，写出来的东西很泛味。”

“以后就依舅舅的，我经常带他们去外面看看，我自己也想到山间田头去体验一下，乡下的生活对我来说还是一片空白，就连竹笋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方平和天赐一路交谈，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到了竹林中。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竹笋，孩子们全都欢呼雀跃，他们东一个，西一个，专拣那些长得高大的竹笋高呼道：“我这儿有个大的，最大的，姨父！挖这个吧！”

那边也在喊：“姨爷爷！挖这个吧，这个还大。”

此起彼伏的喊声把这个平时木讷的春生喊得应接不暇，简直成了一个孩子王。他不经意地咧开嘴，表露出少有的笑容。还有天赐和天虹，他们也和那些小孩子一样，专拣又大又高的竹笋介绍着。

听着这么多的喊声，春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低头在地上寻找他的目标。当他驻足在一个裂开了几条缝隙的平地，正要举起锄头，一边的方平及时喊道：“春生，等一下吧，让孩子们都看看你找的笋。”

听说要挖笋了，大家一齐跑到春生面前，全都好奇而失望的问道：“这地方哪里有笋啊？”

“你们站远一点吧。”他举起了锄头，所有孩子自动退去几步。春生几锄头下去，渐渐地露出了一个尖尖的笋尖，随着泥土的挪动，土里的笋越来越大。

按着这种方法，春生带着孩子们又挖了几个笋。在回家的路上，志超好奇地问道：“爹！姨父怎么不挖那些高大的，却要找那泥土里没有长出来的啊？”

“比起那些没长出土的笋子来，长出了泥土的笋要老些，老了就不好吃了。” 方平只得做一番简短的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哦。”志超这才恍然大悟。他非快地跑去队伍的最前面，去向其他人传说这个解释。

“爹！您回来了？这么多人一同回来，你们这是到了哪里啊？”秀梅站在前厅好奇地打量进来的这一群人，同时向方平打听原因。此时玉英也站在这里，对这一群人的行为并没有感到好奇。

“你快看看我们挖了什么回来了？” 夹在人群中的志明代替父亲回答。

“什么啊？”秀梅一边问，目光一边向人群中寻找。当看到好几个人手里拿着几个脏东西，她又反问道：“你们那是拿的什么啊？”

“是竹笋，做菜吃的。” 和秀梅一同从外面办事回来的玉英及时向她解释，随后又向走近的人群吩咐道：“你们把这些竹笋全都送到厨房去，要你姨妈中午就做出来，好让你们尝尝鲜。” 听到吩咐，几个拿了竹笋的人便随着秀梅进了厨房。

等所有的人都慢慢散去，前厅里只剩下了玉英和方平，她站在原地向方平介绍道：“我们家的地都以最低的价租出去了。我是看着乡里乡亲的，只要所收的租谷加起来够我们一家吃一年就行了，反正明年又有明年的租谷。”

“这样最好，收多了变成成年老谷也不好吃，那些种地的乡邻也够难的。”方平对玉英的这种做法表示赞成。

“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但愿老天会保佑方家不再受难。”玉英能这样做，这完全是为了迎合方平，她最了解方平的心思。

吃晚饭的时候，天赐特意来到方平面前来，欣喜地告诉道：“舅舅，你这方法真好，往日要他们写文章，一个个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今天写文章的时间全都缩短了一半，文章写得也好，比在家里背两年书还有效果。”

“你觉得这样好的话，以后多带他们出去感受感受。现在正是农作物下泥的时候，也让他们去了解一下。还有，我已经跟你姨父说了，你明天带着这些孩子跟他采兰花去。”

“好，我以后就用这种方式教他们写文章。”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夏天，门前的小塘里不再是尖角小荷，如伞的荷叶间盛开着洁白的荷花，青翠的竹林间，早起的麻雀成群地在它上面反复盘旋，时而象一团黑色的云在空中移动，时而又静静地落在竹林中；几只刚学飞的乳燕紧紧抱着飘荡的柳条，正在尽情地观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还有那站在山枣树顶尖上的喜鹊更是傲视蓝天，频频高唱生活的赞歌。

方平站在绿草含洙的田埂上，正在欣赏眼前的景色，春生身上背着一只背篓走到他面前，小心问道：“姐夫，要采薄荷了，趁着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孩子们跟着我去？采这东西不象采兰花，孩子们还可以给我帮点忙。”

“早饭以后，让天赐带他们跟你一同去吧。”方平平静地看着春生，随意地回答。

“好，那就吃过早饭再去。”春生答应一声，又独自走了。

吃过早饭，天赐带着一大邦孩子跟随春生出发了。他们来到兰园边的一片坡地上，看见一遍长得茂盛的一尺来高的植物。这些植物长着铜钱般大小的椭圆形叶片，其径也与一般植物不同，它们的横截面不是圆的，而是五方形，一般不分枝丫，只一根独苗上去。春生看看这些跟来的孩子，吩咐道：“不分大小，把它们全部割掉，没有工具的就用手把它们连根拔起来。”

照着春生的吩咐，大家动起手来，很快把植收割得一根不剩。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天赐疑惑地问道：“姨父，它们明年怎么长出来啊？”

“这东西不要种。别看现在把它全扯光了，它的根在地底下却不会烂。过些天，它会自己长出来。”

“哦！它跟兰花不同？”

天赐的询问，让春生不知如何回答。以他的口才，又无法把这中间的关系说清楚。想了想，他只得默默地笑了笑。

中饭时候，方平离开书房，来到前厅，站在前厅的台阶上，他习惯地向远处看去，远远地就见天赐带着一帮孩子捅着春生回来了，天赐和春生各人背了一只大篮子。方平迎过去问道：“这样两大篮的薄荷，够你洗半天的了。”

“这不难，就是还要凉晒，湿了的话，它会坏酒。”

“这么多的薄荷全都是放到酒里吗？”

“玉贞平时要一点作调料，或者做糕点，反正很多地方都用得着。”

“真难为你们了，也就是你们不嫌麻烦”

“什么麻烦？”

随着声音看去，见玉英正向这边走来，方平于是向她解释道：“我是说春生制料细致，不嫌麻烦。”

“你请他来做这件事，他当然要做好罗！”在这样的事情上，玉英与方平有着不同的认识。

“姐说的是。” 春生小声附和。

“方平啦，你都作了半辈子老板了，却总是改不了你的自负以及你的那份过于仁慈的心性。” 玉英的话气中虽然充满了叹息，但是，她脸上却满是笑容。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理偏？” 方平有些疑惑。

“那你问问春生，看他怎么说！”玉英示意春生回答方平。

“我不懂别的，反正我是靠你才赚了钱。” 春生略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