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相聚说不完往事今朝

一节

将近年关，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就没完没了，从腊月十六一直下到腊月二十却还不见有停下来的迹象。

腊月二十这天，天还没有大亮，借着外面反射进来的幽暗的雪光，玉英小心奕奕地绕过还在睡梦中的方平，起来穿好衣服，摸索着出了房间。来到天井边，只见这里的雪已经堆积得和台阶一样高了，分出黑白两条路来。玉英向着黑色的台阶，脚步匆匆地一路出了前厅，站到院子边的台阶上，看着院中厚厚的白雪。雪中有一行出院的脚印，从侧面看根本看不到脚印深处那个鞋底的印记。再看看院门也已经大开，按常规，应该是春生去菜园摘今天的青菜去了。玉英没在这里做多余的停留，而是又折回来向厨房走去。

玉英刚进厨房，就听得幽暗的灯光中，玉贞在招呼道：“姐，你起来了？”

“是起来了，今天要来这么多客人，比往常更加睡不着了。我们要多安排一些好菜，别待慢了这些多年不见的贵客。”

“姐！有了你们这样的条件，除了是皇帝的贡品，还有什么拿不出的。”

“是啊！现在这样的生活，要是落在二十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记得我公公去世那年，过年时别说吃肉，就连鸡蛋都难吃到，到了我生志慧的时候，园里的野菜都挖光了。”

“我看这是你和姐夫能干，又有福份，那么多人帮你们，你们又帮了那么多人。”

“是你姐夫有福，他这辈子从小到大总是有人帮他，我们都是跟着他享福。”玉英说到这里，不禁自豪起来。

玉贞却目视着玉英笑道：“怪不得你对他那么好，让所有见了他的男人都眼红。”

“你以为我是图他的财啊，我们成亲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就喜欢他这个人，不单是他的帅气招人喜欢，而且性格也是特别的好。”

玉英说到这里，玉贞忽然换了个精灵古怪的话题，笑着问道：“姐！你老实告诉我，姐夫在外面有没有野女人啦？”

玉英不禁自信、而且自豪地答道：“喜欢他的女人倒是无数，可是他就是不拿正眼看她们，害得那些女人啦、就象有只老鼠在她的心上爬……。”

“姐！你吹吧，他在家的日子只有那么多，出去就是一个多月，在外面有什么，你知道个屁。”玉贞同时还大声笑了起来。

“别说这些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信。”玉英表示不与搭理。

“妈！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姨妈，您也早。”不知不觉，天渐渐地亮了，门口传来了秀梅的招呼声。

“你妈早晨睡不着，睡在床上老动又怕吵醒你爹，所以情愿起来挨冻。”玉贞还是拿姐姐开心。

见婆婆没有接嘴的意思，秀梅于是为婆婆辩解道：“姨妈！你就爱拿我妈开心，我妈一直都喜欢早起，你怎么把责任推到我爹身上去了？姨妈你也起得早，难道也是为了姨父啊？”

“你姨父啊！他命贱，总是比我还起得早。他早就出门去摘青菜去了。”玉贞嘴上不管说的有多么恶毒，她脸上却总是一副开朗的笑容。

听玉贞说出这样的话来，玉英出面指责道：“你啊，真是不识好歹，他这是心痛你，怕你受冷受寒。你不感谢他不说，却还这样说他的阴凉话。”

“妈！姨妈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姨父真要是有个什么毛病，她那个着急的样子啊，恨不得上峨眉山去摘灵芝来治他。”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秀梅的语气总是那么平淡，不急不燥。

三个人忙了一早晨，将要吃饭的时候，方平却和唐怀一同进来了，玉英忙迎向他们，招呼道：“唐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路上那么深的雪，想必都走累了，快到炉子边来坐坐。”

“是啊，雪厚的地方都要齐膝盖了，走起来确实很费力。不过，这样走路也就不冷，不象小弟站在那雪地里，呆呆地站着，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小弟，你这个习惯，我以为等弟妹回来了，你就会改了呢。没料到你对那些山林已经有着不一般的情感，迎着这样的风雪都要去感受一番。”唐怀嘴上虽这样说，他还是不自觉地和方平一同坐到了火炉边。

俩人坐定后，方平打量着唐怀，关切地问道：“唐兄啊！我平时都是这样，今天有这些兄长要来，就更加急着想接着你们。你去接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答应来吗？”

“周家四兄弟都说来，只是大哥的身体不大好，不知道今天到底能不能来。静为那个人你也知道，他整天就是找地方玩，听说你要举行这样一个聚会，他恨不得当天就来赴约。只有有德，这么多年不见他，显得苍老了许多，神情似乎也有一些恍惚。他老是说时运不济，枉过了一生。他现在的条件也大不如前了。我跟他说你回来了，要请他过来聚一聚，他只说是好，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听说有德弄到这般景况，方平不解地追问道：“我记得我们这八个人中，年龄他算第五，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没等唐怀回答，玉英却感慨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在这二十年里，你自己外貌上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你的性格却变了许多，这与家庭状况有一定的关系。你再看看唐大哥，从一个富家公子跌落到衣食难保，这些年又跟着你走南闯北，他这一生可畏酸甜苦辣全都熬过了。可惜你的那位朋友，他的苦来得太迟了，等他知道什么为苦，已无回天之力。”

方平定睛地打量着玉英。听完了她的一番高见后，他又转向唐怀关切地问道：“他的情况很糟糕吗？他祖上家业也不小，父母就他一个儿子，那么多的家业……”

唐怀摇了摇头，表情庄重，语气怜悯的细述道：“就因为他是独子，家境也好，他父母非让他娶了两房老婆。两个女人生孩子，又都不讲究去教育孩子如何成家立业，只知道如何抢夺家产。他自己也是安乐享受贯了的，也不知道如何挣钱，娶儿媳妇，嫁女儿全都象以前一样讲究排场。几场婚嫁以后，家里再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了，更要命的是，再后来的这些孩子连读书的钱都难凑上了。”

听说这样一个经历，方平叹息道：“十八年时光，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它却完全能让一个家走向辉煌或衰落。”

“吃早饭了！快点出来吃早饭，来迟了的人就没有饭吃了哦——！”又是玉贞在前厅向着内院和外院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