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吃过早饭，方平移步正要去烟库，无意间却发现李宝财坐在墙边默默无语。他认真地打量他好一阵，见宝财仍然没有反映，他于是走过去劝道：“宝财啊！过去的事就别去想它了。现在无论你怎么难过，失去了的总之不能够再找回来，你就当作和这些从来没有出去过的乡亲们一样，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尽量忘掉。更何况，那些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人家，住着窑洞也要过日子。现在的你比他们强多了。你的儿女都读了这么多的书，这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天佑离去那是他自己地选择。这么大的人了，是应该有他的主见，说起来还应该是全家人的骄傲。你现在没地方去的话，我们家现在有的是房子。你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下来，忙的时候，给我帮帮忙，和以前一样算工钱给你。”

“舅哥啊！我现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在此之前，我也还存了一些现钱。我现在是想先回去看看，家里能住下的话，我就拿着余下的钱也去置几亩田地。有了固定的生活来原，将来的日子要稳妥一些。不管怎么着，饭还是有吃的。” 李宝财的回答出乎方平的意料。

“你父母都不在了，你的那些兄弟会腾房子给你吗？”想想李家以往的做法，方平不禁有些怀疑。

李宝财却自信地答道：“我走的时候，没拿家里的一针一线。我现在回去不与他们争田土，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应该有我的份。”

“你是这样想的啊！那你先带天赐回去看看吧。如果不行，还是住我们这里来。大哥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安排好了，他也放心过年。”

“大嫂现在还好吧？”直到这时候，李宝财这才想起大舅哥和大嫂。

“大哥现在就在这里帮忙，还算好。大嫂也好，在家照看孙子。只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大哥就要在这里住上两三个月，帮不上大嫂的忙。”

“其实，在这里帮忙很好的。看看大哥现在的家，比起没来你们这里的时候，真是上了天堂了。”宝财此时的内心觉得很对不起舅哥。当年舅哥把自己带出山村，本来是要他帮着打理店铺，可是自己为了钱，不顾舅哥的安排，不顾香儿的感受，非要到汉口去赚大钱。如今却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

方平看着宝财沮丧的脸，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大哥虽然在我们这里赚了钱，可是那是他的劳动所得。如果没有他的帮忙，我们要做生意，一样地要请别人。何况请了他，我们可以更加放心。”

“嗯！舅哥说的是。”宝财不好意思地连忙点头。

秀梅已经在火堂生好了火。她把阳春送到方平面前，关心地劝道：“爹，您今天就别去仓库了，带着阳春他们烤火吧。还有姑爹，姑妈，你们一家人这么久没见面了，就坐在火炉边聊聊家长。”

对秀梅的提议，方平没有反对。他顺从地从秀梅手上接过阳春，首先坐到了火炉边。李宝财也跟着走了过去，但是他没有坐下的意思。

等做工的人都离开厨房，去了烟库，面对桌上的残局，做客的方香也想帮着收拾。还没等她靠近桌子，秀梅和玉贞都急忙拦住她。秀梅向她建议道：“姑妈，您到火炉边陪我爹说话去。兄妹两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肯定有好多的话要说。这里有我和姨妈够了。”

秀梅的话还没说完，玉贞又大声补充道：“香儿，你先去，等一会儿我也来陪你。我这个人嘴勤，一闲下来就怕找不到说话的人。”

见她们两个都不愿自己插手眼前的事情，方香只得离开桌子。早已经站在火炉边的天赐见母亲过来，忙递过一把椅子，让她坐在舅舅的旁边。

方香刚坐下，李宝财用征询的目光打量着她，告诉道：“香儿，我带天赐先回去看看，顺便通知我的那些弟弟们，要他们想法给我们挤出两间房来。我们住到那里以后，学你嫂子的再去置几亩田地。不管将来怎么样，起马要保证一家人的吃住问题。”

方香犹豫着，嘴唇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李宝财。她对那个家仍然有着惧怕心里，同时也不抱任何希望。李宝财也是聪明人，看出了香儿的担心，连忙态度坚决地表示道：“你不用再怕什么。过去是碍于母亲，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那些弟弟不敢把你怎么样。”

“妈，既然是这样，您更应该回去，要好好地活给他们看。现在有儿子保护您，你不用怕他们了。” 天赐表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屈的口气。

“天赐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我们出去这么多年了，他们还会挪房子给我们吗？”方香对要房子没有一点信心。

“这个不要你操心，我自有道理。” 李宝财的语气中，含有一股子狠劲。

听李宝财的口气太生硬，生怕他回去闹起矛盾来，方平连忙劝道：“宝财，你回去好好跟他们说。硬是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们这里也不缺你们这几间房子。”

面对舅哥的好意，李宝财却很无奈地解释道：“舅哥啊！我住你们这里样样都好，但必竟是客。在那里要来的不管是一间还是两间，是茅屋还是猪圈，总归是祖先留给我的一个家。将来子孙们不管漂落到何处，还是有个根源可寻。”临老了，李宝财也动了思乡之情。

听了李宝财此番解释，方平不再劝了，方香也没有再质疑。李宝财这才向天赐吩咐道：“你和我一起去。闹不好的话，今天也许还要赶到这边来。”

正当李宝财和天赐要走，天虹和天星不解地问道：“爹，这里还不是我们的家啊！”问到这里，天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睁着惊疑的眼睛在等待回答。而天星却继续问道：“那我们的家在哪里啊？”

李宝财被问得鼻子一酸，看了一眼这两个还不太晓事的儿女，没有言语，转身向外走。天赐临出门时，回头向他们解释道：“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回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