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屋里所有的人，几乎全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祸事给吓迷糊了，只静静地在一边看着，没有人出面阻止兄妹俩的行为。志清因为早就了解了其中内情，并不和家里人一样感到惊异，他于是出面阻止道：“天赐啊！你哥的事不能怪你爹。二十多岁的人了，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姑爹，你把天佑留下的信给他们看看吧。”

经志清提醒，李宝财这才记起天佑的信来。他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信封。

没等父亲主动把信递送到面前，天赐抢先跨上两步接过信，一边看一边念道：

尊敬的父亲！

儿子在这里先说一声对不起了！

我知道您在找我，害怕我年轻生命失去永恒。害怕有朝一日，我的生命将被丢弃在异乡的这块土地上。想带我一同回我们的老家，去躲避这场灾难。可是，我不能回去。我在这相土地上已经生活十六年了，按时间长短来说，这里才更是我的家。

可现在您看看这个家，看看这块古老的土地，已经有多少人在流泪！又有多少人在流血！流泪的是失去亲人的父母兄弟！流血的是那些抗击豺狼的热血男儿！！！

惨烈的呻吟迷漫着整个城市！嚎叫的炮声动摇着这片大地！这一切！竟然发生在这个千仓百孔的大家庭里……。

这一切的一切！它不是兄弟间的指责，更不是父母的教诲！而是豺狼闯进来了！他们要把狼窝都搬到这个家里来……！

如果我们再不拿起武器反抗，这个家哪里还能留得住净土！哪里还留得住家的祥和！！！

上帝给予了我这个年龄的生命，也就同时给予了我这个时代的责任！我们注定与豺狼有一场搏斗！其经过虽然会很惨烈，但是，这才是光荣而无悔无怨的生命……！

爹！我这一去前途难料，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孝敬慈祥的母亲，这是我唯一的牵挂。她老人家是一位善良的天使，可是，长时间以来总是被李家金钱第一的乌云遮盖，从来没有享受过她应有的快乐。您应该坦然承认、这是李家对她的不公……。

我走之后，希望您把她当作您唯一的财富关照着她，爱护着她。让她晚年幸福，不再被金钱击败……。

还有天虹，一定要她在母亲面前不再那么骄横，小时候还可以原谅，大了就不能再那样毫无礼数了……。

天赐很孝敬母亲，我作大哥的既然已经身许国难，家里的事情就全拜请他为之操劳……。

我作为李家的长子长孙，本该为了家族的兴旺做更多的努力；也因为如此，我心中便有着太多太多放不下的牵挂！但是，国大于天，没有了国家，也就存不下小家……！

尽管心中装有太多的寄语，此时我也只能就此撂笔，最长的文章也写不尽我对家的眷恋！最漂亮的语言也表达不了我对亲人的那份情感！！！！！

别了！父亲！

别了！我牵挂的母亲！

最后，期望父母福寿安康。弟妹们平安快乐！

不孝子：天佑

写于最痛心的日子

信读到最后，天赐读信的声音已经盖不住满屋的哭声。

当大家都在为天佑那封信的内容而悲伤的时候，玉英却没有流泪，她眼睛里充满的只是愤怒的火焰，表情也象是凝固了一样，只静静地用心听着。天赐的声音刚刚停下来，她突然走到志清面前，严肃地问道：“志高的信呢，给我看看！”

从母亲坚定的眼神里，志清看出她已经料到了志高的结果。他只得小心地从心前拿出信来交给母亲，又连忙找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玉英聚精会神地看着信的内容，没有太多变化的面部上，眼腔里却是泪如泉涌，紧咬的嘴唇间鲜血直流，鲜血和着泪水交织地滴在志高的信纸上。好一阵，秀梅急切地从婆婆颤抖的手上接过信纸，眼光一刻没停地扫视着纸上的那一行行字迹。君如早先的快乐随着李宝财的哭声，就象一阵狂风吹过，早刮得无影无踪了。她等不及秀梅把信看完，便急切地将头凑了过去。见秀梅的手也在发抖，因此对纸上的字看不太清楚，她只好又将目光转向婆婆。见婆婆还是那样紧咬牙关，怒目圆睁地呆呆地坐着，她连忙跑过去扶着她，劝道：“妈，您哭出来吧，哭出来要好受一点。”见君如的劝说没能起效，志清和其他兄弟姐妹也一齐围上前，围着她呼喊解劝。可是，玉英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任由泪水和着鲜血流淌着。

志清本来是想等大家吃了饭再说这些伤心的事情，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他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解劝，只得把运盐的这一大喜讯抛出来告诉母亲。面对志清的特别用心，玉英却毫无表情，似乎那并不是讲给她听的故事。

志高的信从所有人手里经过以后，带着斑斑泪迹，由志如交回到了志清手里。别看志如小小年纪，从她的眼里却看不到眼泪，只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被咬破的嘴唇正在向外渗出血来，比起大她两岁的志洁，她却更有一种毫不畏缩的英雄气质。当她把信交给志清的同时，还感慨道：“大哥，三哥这是英雄之举。虽然比不上岳飞那么伟大，但是后来人会记着他的。不管他现在生死怎样，他已经是我们的榜样了。”

“志如说得对，三哥就是我们家的英雄。”志洁也连忙表示赞同。

在大家都没有预感的情况下，玉英忽然干脆而果断地向大家吩咐道：“志清，船上的盐不要全部卸下来，留两千斤带回老家去。今晚就着卸盐的挑夫，把这个家里拿得动的东西，全部随船运回老家。秀梅，你带着你的两个儿子也随船回去。你前头去把家里安顿好。另外，还要赶紧想办法购进一些田地，准备好全家都住到乡下去的所需用物。还有，你姑姑一家这次也随你们一同回乡下。要送到汉口的烟叶还是要送过去，盐能不能带回来就再看那边的情况。”

“妈，现在汉口的盐特便宜，这边的盐价又在疯长，就是因为没人敢运。既然我们有人帮忙，我看还是给那些要盐的人一个定讯，我再带一船回来。”志清充满信心地劝说母亲。

“既然你想带，那就进两船吧。路上遇到危险时千万不要冲动，敌不过人家的时候，盐只管让他们拿，只要有一船到得了家，咱们就不会亏本。另外，这次经过黑虎山寨的时候，你找人送个信进去，就说我会亲自上山去感谢寨主。”在这样的情绪下，玉英的思路还是这么地清晰。

“妈，那我们马上行动吧，各人把自己的家什整理捆扎好，等会儿搬运的时候会快一点。”志清按照母亲的旨意，马上安排行动。一时间，全屋的人全都翻箱倒柜地忙碌起来。

作为一家之主的玉英却没有动，她打量着君如，特别吩咐道：“你招呼志清休息去，这里交由秀梅安排。读书的也不要去睡，安排好自己的东西后再去各家帮忙。宝财你去陪香儿去。

面对母亲特别的安排，志清连忙分辩道：“妈，现在事情这么紧张，怎么反而要我去休息啊？”

玉英不容他分辩，坚持道：“这么多天的惊吓，回了家不好好休息，明天一船人和货物，又要全靠你照顾。他们这些人今晚忙一夜，明天肯定没有精神。”

“大哥，这里就交给我吧，出出进进一手来，回家以后我更好做安排。”秀梅这么说，志清只好跟君如回自己房中去。

看着志清走了，玉英又扫视一眼大厅，接着向大厅里的人指示道：“志洁，天赐，你们两到店里去一下，跟唐伯说一声，要他留两千斤盐在船上，卸完货以后带着那些人力来家里搬东西到船上去。”志高得了母亲的指示，邀天赐一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