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客新年 人到便是喜气来

王家的地坪中，一只花黄鸡生完蛋还在“呵呵达、呵呵达”地欢叫着，王妈便笑嘻嘻地从鸡窝里拣出两只鸡蛋来。她拿着鸡蛋进到厨房，把它们放进一个陶罐里。这里面已经集了大半罐鸡蛋了。正在这时候，玉昆满怀希望地走进来，笑着问道：“妈！留这么多鸡蛋是不是准备给我做生日的啊？”

王妈眼睛仍然盯在鸡蛋上，嘴上随意回答道：“你生日还早呢，是你大姐夫已经几个月没有来了。他从汉口回来就会到这里来。这些蛋是准备招待他的。”

玉昆装做很羡慕的样子，责怪道：“妈！你偏心了，你对大姐夫比对我还重要。”

“你真没良心，这两年要不是你大姐夫，我们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还不知你要到哪里去讨饭吃？”王妈眼睛仍然盯着罐里，用一只手在扒拉着那些鸡蛋。

“妈！我看您也不全是因为我们靠他赚了钱，而是你打心眼里就喜欢他。他每次一来您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玉昆仍然微笑着辩解。

因为没有看玉昆的表情，王妈真以为玉昆在吃醋。她把罐子向墙边放好，慢慢站起来，面对玉昆肯定地告诉道：“他就是比你招人喜欢，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帮他。”

“你们母子俩在这里嘀咕什么啊？”王爹站在外屋的门边，将脑袋伸向了里屋，正用探询的目光打量着屋里的母子俩。

为了满足父亲的好奇，玉昆还是微笑着告诉道：“我在说妈偏心，她只喜欢大姐夫，人没来就给他留出好多的鸡蛋。”

一提起大女婿，王爹的脸上立刻充满了笑容，他也连忙赞同道：“是该留，这样的女婿，在这方圆十多里又能找出几个来，这是我们家玉英的命好。”

“外公！外婆！舅舅！”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志清和志明已经跑进屋中。玉英抱着志高才刚刚跨进门来，方平抱着志慧也已经出现在门外。王家父子连忙向他们迎了过去。

“爹！妈！玉昆！你们怎么都在厨房里？今年过年是不是过得蛮滋韵啊？”玉英笑着向娘家人打过招呼。

“爹！妈！玉昆，你们新年过得好。”还没等王爹做出回答，走在后一步的方平又在向屋里的人招呼。

王爹放过玉英，转而迎向方平，热情地招呼道：“平儿啊！今年这么早就从汉口回来了？怎么不在家里休息几天，这么快就到这里来。”

“爹！其实他已经回来几天了。之所以还没有到这里来，是因为去年出的那档子事要感谢人家，因此就拖到今天才来你们这里拜节。”玉英连忙替方平回答。

“其实来我们这里不是什么正事，什么时候来都一样，感谢人家那才是大事，当然要取重要时间。来，我们都先坐下，坐好了我们再好好聊聊。”王爹很体量女儿女婿的作法。

玉昆跟随王爹的身后来到堂屋，见父亲招呼客人请坐，他早已把一条大椅子搬到方平面前，同时很客气地招呼道：“姐夫！坐吧，走这么远的路，还抱着孩子，一定辛苦了。”他说罢放下椅子，不顾志慧的不肯，强行把她接过来。方平也没有推辞，而是顺势把志慧递给了玉昆。

玉英仍然抱着志高站在屋中，面向王爹解释道：“爹！我们今年没有买太多的礼物，就我背上背的这点东西。方平计算着玉昆明年要成亲了，他今年再去汉口的时候，帮你们带些希奇一点的礼物回来。等到玉昆大喜之日，全家都换个新颜。”玉英说罢，将身上的包裹解下来递给王爹。

“真要感谢你们想得这么周到，现在真的不用再送什么礼物，我们已经过得很好了。你们不用老是惦记着我们。”

王爹这一串感激的话，使坐在一边的方平很是惭愧，他接过话题请教道：“你们得的是你们赚的钱，我们拿礼物那是我们的意思。今年过年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要是全依我的安排，只怕到时候买些不实用的东西回来，那样反而浪费钱财。”

“你说的也是，到时候我们再告诉你。”王爹不再推辞，而是高兴地答应了。

王妈本是跟着玉昆身后来到了门边，见外面有他们父子在招呼，她很快又折回身去沏茶去了。此时端过两碗茶来，先给一碗给方平，再给一碗给玉英，随后向玉昆吩咐道：“你去菜园寻点青菜回来吧，等会儿帮我一起做饭，这会儿我去煮鸡蛋茶去。”

“嗯！”玉昆答应一声，一手抱着志慧，另一只手掂了只篮子向后院走了。

等玉昆再回到屋里的时候，王妈也已经端出了热腾腾的鸡蛋茶，包括才学步的志高，每人都有一份。玉昆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边吃一边笑着感慨道：“妈！您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我们今天是托大姐夫的福了。爹！你看是不？”

“你托他的福还少吗？别有了吃的还塞不住嘴。”王爹微笑着斥责儿子。

玉英坐在一旁，志高则靠着她的两腿站在地上。她首先剥开一个蛋白，把里面的蛋黄一点点地喂给志高。一边喂一边向王爹询问道：“爹！我看你的身体比我出嫁之前好了许多，是不是玉昆懂事了，他很照顾你啊？”

“玉英啦，你这是怎么说的。自从你出嫁以后，一直就有升儿帮着，这几年又多亏平儿教我们赚了些钱。生活上自然就好了许多。家里事情顺当，心情也就跟随着快乐。近几年玉昆也确实帮了很多体力活。就这样一不操心二不费力地养着，我算是熬到老来享福了。”看王爹说话的神情，幸福得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您啊！等到做了爷爷的时候，那才是天伦之乐呢！”玉英送给父亲一个美美的祝愿。

玉英父女俩顾着说话，还不能放手走路的志高却老是蹒跚着要去追赶一只寻吃的花鸡，一下没注意，志高整个儿摔在地上了。方平起身抱起摔倒的志高，用一只手指给他作支撑，随他去追赶大花鸡，把个志高乐得手舞足蹈。

方平牵走了志高，玉英也就放下手里的碗，一心一意地跟父亲谈论今年的安排。她告诉父亲说：“爹！今年上半年我们不准备请人了，到了九、十月的时候再来请玉昆他们帮着去收烟叶。上半年你们是不是另作些打算啊？”

“你们既然还收烟叶，我们就自己多种些烟算了。只有这个事情熟门熟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另寻别的好营生。”

“您这样安排也好。过了今年，我们可能要长期请一些人。到了那时候，再由我们来安排玉昆吧。”

“玉昆有你们帮着啊，我这辈子是放心了。”王爹说到这里，突然转换话题，问道：“哦！我看你们大大小小的全都来了，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是不是你小姑在家？”

“香儿回去才几天，加上昨天到今天又没有空余时间，因此没去喊她。现在家里就我婆婆一个人，等吃了饭我们早点回去。”

“玉英啦！你怎么不把你小姑接回去再来，留你婆婆一个人在家，既寂寞又不安全，等吃了饭早点回去。”王爹既惋惜又担心地催促玉英回家。才说完，他就起身往厨房去了。

见岳父走了，方平牵着志高走近玉英，羡慕地感慨道：“你跟你爹很有话说。过去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什么事都喜欢和你爹商量？”

玉英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地回答道：“我自己都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随我爹早出晚归，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找他商量着办。当我十六岁的时候，按我自己的意思，还是想在家里帮他们几年，可是升哥年纪大了，我爹硬是作主把我嫁了过去。我人到了你们那里，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家，你哥知道了以后，总是那样按时按节地来帮他们。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他。如果不是那样地劳累，他也许不会那么早就去的。”

“过去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中间已经扯不清谁欠谁的。现在只要让活着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这就算是我们尽孝尽职了。”方平表面上这样安慰玉英，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时常有着一份内疚和苦涩。当年把家里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二哥，对那个从来没有自我的父亲也是那么地木然，方平心里有时甚至怀疑那种行为是不是一种罪过。少时的自己天天只想着去追求那个遥远的梦。要说二哥的不幸，那里面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玉英和方平带着孩子们走后，方妈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堂屋的大门口缝制衣服。这样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守着这么大一个房子，她觉得浑身都是凉嗖嗖地，也忘记了自己还没吃午饭，一心只盼太阳快点落下西山去。可是，今天的时间好象是专门与她作对，那太阳就是不肯挪窝。她不禁轻轻的自我叹息道：“唉！这人老了要是没有儿孙缠足，岂不是和躺在棺材里一个样！”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偏西，她再也坐不住了，茫然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目光投向那条充满希望的路。在这种焦心的渴望中，人也不知不觉地站到了外面的水塘边。在这里站久了，觉得还是没有希望，想回去坐一会儿，她一步三回头的只走回了几步，却莫明其妙地又回到了水塘外面的这条路上。一下午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却一直没能回到屋里去。

终于，脚下这条延伸出去的路的一个拐弯处，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和独轮车，方妈的魂魄突然象是归了位，表情豁然开朗，笑容更是轻松惬意，不自觉地就向那个方向招手示意。

志清和志明见奶奶在向他们招手，兄弟俩象长了翅膀一样地向这边飞跑过来。当他们来到方妈面前，竟一个拉手，一个抱腿的争着叫奶奶，把方妈这一天来所遭受的孤寂赶到了九霄云外。

PS:《峰火引》和《越过波涛》都是好书。其中的《越过波涛》，很多章节都是大场面的历史纵横，作者写的时候，引入了大量历史资料。到目前为止，可能是8部最费时的大场面小说。